戾焚17
年味儿渐浓，柳若诚约林重在公司见面。她对林重说道：“今年的放火行动很成功，尤其是大连港码头那次，听说连重庆的报纸都头版刊登了。阿列克上校很满意，他祝你新年快乐。”林重说道：“神谷川让特调科发展的那些线人，我都没见过名单，只知道在码头、工厂甚至连拉洋车的都有，你们一定要谨慎。我个人认为，目前你应该让章鲁他们停止发展成员，这样能够规避风险。”
“我会向阿列克汇报的。”柳若诚犹豫道，“可是阿列克有自己的战略构想，他说远东国际情报组今后要在伪满洲国的十九个省和一个特别市，甚至日本的东京和大阪放火，没有足够的人手是不行的。”
“但他想过没有，我们总不能每次都能侥幸逃脱吧？”林重忧虑道。
“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总不能只局限在大连和新京放火吧？”柳若诚说道，“我觉得谨慎是没错的，可是不能被谨慎束缚住了手脚。你就是过于谨慎了。”
林重点头道：“这一点我承认。”
“还有，章鲁他们的放火装置缺一些化学原料，苏联那边又不能及时提供，所以让你从实验室给他们拿一些。”柳若诚说道。
“没问题，我交给你，你交给他。”
柳若诚又问道：“苏国坤的两个孩子，你那边有没有消息？”
林重忽然眼睛发亮，问道：“怎么？你有线索了？”
柳若诚摇摇头：“这几年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一无所获。”
林重闭上眼睛，其实他不是没想过，两个孩子可能凶多吉少，可是他仍旧选择相信他们尚在某处不知名的角落。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若浓考上大学了吗？”
“勉强算是考上了，满蒙大学。”柳若诚说道，“可是每天还是跟一群朋友瞎混，没个正经。其实我原本打算送她出国的，可她死活不去，想留在我身边。”
每个话题都貌似死胡同。林重忽然觉得，这样下去，生活会变得索然无味，心中不由得愤懑起来。他捂着额头说道：“我告诉你个事，陆远南派人刺杀我，但没成功。”
“什么？他怎么能这样做？”柳若诚惊诧道。
“他就这样做了，你能怎么着？”林重说道，“有时候我真想把他做了，真的！他比神谷川还毒，我担心我有一天真的倒在他的枪口下。我死不要紧，童娜和童童怎么办？真他妈的……”
“要不咱们就把他做了。他信任我，我能找到机会。”柳若诚见林重不屑地笑了，又问道，“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咱们没有理由啊！你别忘了，我在他眼里是汉奸，他杀我是理所当然的。”
“仅仅因为这样，你就要继续冒险？他对你的威胁算不算杀他的理由？”
“当然不算。都是抗日的，这时候最忌讳窝里斗。我要再刺杀他，那么矛盾不就升级了嘛。”林重说道，“我怀疑他杀我的另一个动机是因为把我当成情敌了。当然，这可能是我一厢情愿。我想让你跟他挑明，我不是他的情敌，在感情方面，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威胁。”
柳若诚紧锁双眉：“你在感情方面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威胁？你真这样认为吗？”
林重知道柳若诚想什么，不敢看她的眼睛，默默地说道：“算是吧！命运如此，如果不是，还能怎样呢？”
柳若诚忽然冷冷地说道：“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你走吧！”
林重默然离开。晚上，当他回到久违的实验室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开门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灯，发现屋内也被翻动过。
林重仔细地检查每个角落，甚至拿着放大镜观察被移动过的玻璃器皿上的指纹。他发现，进屋的貌似两个人，他们应该是来求财的，没有发现任何值钱的东西后，就匆匆离开了。他们应该是晚上进来的，并没有开灯。倘若他们不明就里地拉门口那根伪装成灯绳的燃爆装置开关，那么整个屋子就会瞬间成为焚尸炉。他忽然感到一种后怕。
林重把灯关了，冷静下来坐了一会儿。他推断，他们应该是急于回家过年的小偷，顺手捞一笔而已。按理说，如果这个实验室暴露，就应该尽快舍弃或转移。但是，他们既然是小偷，那么对自己的威胁就很小，可是他们一旦被抓住并且供出这个地方，那么就要坏事了。
想到这里，林重隐隐觉得有个算不上机会的机会。他忽然冒出一个奇异且大胆的想法，他要学廖静深在陆远南的发报员家里设伏一样守株待兔，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柳若诚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见柳若浓还没回来，她就问王妈，王妈也不知道。她上楼嘱咐道：“王妈，你把门反锁上，今晚她别进屋了。”
王妈知道柳若诚的脾气，正要锁门，却听外面车响。柳若诚在二楼的卧室里也听见了，从窗户往外看，只见柳若浓从汽车的驾驶座上走出来。
那是陆远南的汽车，柳若诚皱起眉头。柳若浓打不开门，狠狠敲了一阵，还是打不开，于是朝姐姐的窗户看去。见姐姐房间的灯忽然关了，她忽然明白了，于是喊道：“你不想让我回家就直说呗！以为我没地方住啊？真是可笑！”
王妈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刚要开门时，柳若诚从楼上下来。她示意王妈离开，然后打开门，拽住正要离去的柳若浓：“站住！你去哪儿？”
“我有的是地方去！”柳若浓撇着嘴说道。
“你开陆远南的车回来的？”柳若诚问道。
“对啊，他带我学开车呢。姐，我现在开得可好了，真的！”
“你给我进屋！”柳若诚阴着脸吼道。
柳若浓噘着嘴往沙发上一坐，柳若诚语重心长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跟他走得这么近的？我怎么不知道？”
“也就三五个月吧！”柳若浓不以为然。
柳若诚惊讶地问：“他找你干什么？”
“他给我买这买那，无非就是让我对你说他的好话呗！这还用问？”柳若浓又疑惑道，“姐，你不会以为我爱上他了吧？我对他这样的油腻大叔没兴趣，真的。”
“胡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就开口闭口爱恨情仇的！”柳若诚说道，“他都给你买什么了？全拿过来！”
柳若浓极不情愿地抱着一堆东西往桌上一放。柳若诚睁大眼睛问道：“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总在我面前提陆远南，怎么尽用些奢侈品，我还以为是你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呢。这些坤包和香水都是他买的？还有这支金笔？”
“我俩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我又没占他便宜。他喜欢你，想做我姐夫，当然要讨好我，对吧？”
“柳若浓！你——你明天把这些东西全都退给他！”柳若诚吼道，“以后不许和他来往。”
“凭什么呀，他愿意给，我又没强迫他！”
“你还嘴硬！从小我爸是怎么教你的？让你别要别人的东西！”柳若诚喊道。
“你说什么？你爸？”柳若浓不解地问道。
柳若诚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说走嘴，于是赶忙说道：“什么你爸我爸的，是咱爸！你明天照我说的做，听见没？”
柳若浓撇着嘴问道：“你会跟他结婚吗？”
“这不关你的事！你上你的学！你再乱来，小心我把你送出国去！”柳若诚说道。
这些天特调科继续对一些可疑的纵火人员进行排查，樊晓庵的技术组当然忙得焦头烂额。林重有自己的目的，抽空就去技术组转转。终于有一天下班后，他看见正在加班的樊晓庵朝垃圾桶里扔了一些石膏模型，于是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挺忙啊！这样下去，春节你们就别想休息了。”林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