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外篇(下)(14)
第49章外篇(下)(14)
1先生方:指庄子道家方术。2履:穿。句:音矩,方形。屦(ju),葛、麻制成之单底鞋。3缓:用五彩丝编成的带子,用以系诀,佩玦(jué):环状带有缺口的玉饰品,殃与决同音,寓有能决断之义。4为其服:穿戴同样服饰。5史:指画师。受揖而立:受君命拜揖而立。6舐(shi)笔:用唾润笔。欲,以舌舔物。7儃(tǎn)儃:舒缓闲适的样子。8之舍:向馆舍走去。9般礴:盘腿而坐。羸:裸露上身。【译文】
庄子去见鲁哀公。鲁哀公说:“鲁国有许多儒士,却很少有学习先生之道的人。”庄子说:“鲁国的儒士很少。”鲁哀公说:“全鲁国的人都穿着儒士的服装,怎么说儒士很少呢?”庄子说:“我听说,儒士中戴圆帽的知晓天时;穿方鞋的,精通地理;佩带五色丝带与系着玉玦的,遇事能果断处理。君子有这种道术的,不一定要穿儒士的服装;穿上儒士服装的人,不一定知晓那种道术。如果你认为不是这样,为什么不在国中发布号令:‘不懂这种道术而穿着儒士服装的人,要处以死罪!’”于是哀公发布号令后五天之内,鲁国国内没有人再敢穿儒士的服装,只有一个男子穿着儒士服装站立于朝门之外。鲁哀公立即召他进宫询问国事,不管怎样询问,他都能应对自如,把每个问题解答得清清楚楚,十分透彻。庄子说:“这么大的一个普国,却只有一个儒士,怎么能说是很多呢?”
百里奚从不把爵位和俸禄放在心上,所以养牛而牛喂养得很肥,使秦穆公忘记了他地位的卑贱,委托他治理国事。有虞氏从不把死生放在心上,所以能够感动他人。
宋元公想要画画,众多画师都来了,接受命令拜谢后站在桌旁,润笔调墨准备着,门外面还有一大半。有一位画师最后来到,自在安闲并不向前挤,接受了旨意也不恭候站立,随即回到馆舍里去。宋元公派人去看,只见他脱掉衣服,光着身子盘腿坐着。宋元公说:“可以啊,你才是真正的画师。”
【品读庄子】
持守真性
本章节中的后两节寓言故事要人们透过事物的现象把握事物的本质,不要把自己的眼光停留在事物外在的表现形式上,而要剥开外在的形式去探取事物的本质。
文中“解衣盘膊”的例子,后世常为美术史、艺术史所引用。宋元君要画图,好多画师都来了,打躬作揖,磨墨舔笔。由于来的画师很多,除就位的以外,还有一半的人站在室外没有位子坐。这时,有一个迟到的画师,“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来了以后不仅表现得安闲自由,且面见君主时也没有快步迎上。在众人看来,似乎有点不拘礼节。但他一来,就转身回自己的客馆去了。宋元君派人去看,只见他“解衣般礴羸”,打着赤膊在作画。对此,宋元君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画者。
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搞得过于紧张,不妨多一份轻松淡定、悠闲自若。若内心顾惜太多,心思反而会被搅乱,发挥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六
【原文】
文王观于臧,见一丈夫钓,而其钓莫钓1;非持其钓有钓者也,常钓也。
文玉欲举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终而释之,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3。于是旦而属之大夫曰4:“昔者寡人梦见良人,黑色而颀5,乘驳马而偏朱蹄8,号曰:‘寓而政于臧丈人,庶几乎民有瘳乎7!’”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则卜之。”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无它,又何卜焉!”
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无更,偏令无出8。三年,文王观于国,则列士坏植散群9,长官者不成德10,螤斛不敢入于四竟11。列士坏植散群,则尚同也12;长官者不成德,则同务也13;螤斛不敢入于四竟,则诸候无二心也。
文王于是焉以为大师,北面而向曰14:“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应15,泛然而辞16,朝令而夜遁,终身无闻。
颜渊问于仲尼曰:“文王其犹未邪?又何以梦为乎17?”仲尼曰:“默,汝无言,夫文王尽之也,而又何论刺焉,彼直以循斯须也18。”
【注释】
1钓莫钓:身子在钓鱼,心不在钓鱼上面。或言钓钩上不放鱼饵,意不在得鱼。2非持其钓:并非以持竿钓鱼为事。有钓者:别有所钓,不在鱼也。常钓:经常是这样钓法。3无天:失去荫庇、保护之意。4旦:早晨。属:集合。5颀(rán):同髯,两颊上的长须。6驳马:杂色的马。偏朱蹄:一蹄赤色。7鹿几:差不多,大概。民与瘳(chou):民可以解除病痛了。瘳:病愈。8偏令无出:行无为而治,一篇政令也未发出。偏:通“篇”。9列士:各种各样的士。10不成德:不建立个人之功德。11螤(yu):又作庾,量器单位,六斛四斗为庾。斛(hu):量器单位十斗为斛,竟:通“境”。12尚同:境内无私党,皆上同一于君主。13同务:同以国事为务。14北面而向,古代君主坐北面南。15昧然:犹默然,沉默不语。16泛然:淡漠无心的样子。17伺以梦为:何必要假托于梦呢。18斯须:顷刻之间。循斯渐:在短暂时间内顺应众心罢了。
【译文】
文王在臧地游览,看见一位老人在水边垂钓,可是他身在垂钓却不像是在钓鱼,不是手拿钓竿而有心钓鱼,钓钩总是悬在水面上。
文王想推举他而把政事委托给他,但是又怕引起大臣父兄们的不安;最后想放弃这想法,却又不忍百姓得不到庇荫。于是清晨就告诉大夫们说:“昨夜我梦见一位贤良的人,面色稍黑而有胡须,骑着杂色的马而马蹄半边是红色的,对我发号令说:‘把你的政事委托臧地老人,这样人民的灾难或许有救。’”诸位大夫惊惧地说:“这是君王的父亲。”文王说:“虽然是这样,但还是占卜看看。”诸位大夫说:“君主父亲的命令,不必生疑,又何用占卜呢!”
于是就迎接臧地老者,把国事托付给他。这个人掌政之后,以前制定的典章法令没有更改,新的政令一篇也没有颁布。三年之后,文王巡视国内,则见各种文士武士结成的私党都散掉了,官长们也不建立个人功德,标准不一的量器也不敢进入国境之内。地方势力集团全都纷纷离散,也就政令通达上下同心;各级长官不再树立夸耀个人的功德,也就政务相当、劳绩统一;不同的螤斛不再能进入国境使用,诸侯也就不会生出异心。
文王于是拜臧地老人为太师,以臣下的礼节恭敬地向他问道:“这样的政事可以推行于天下吗?”臧地老人默默地不作回应,抑或漫不经心地予以推辞,早晨文王向他征询意见而夜晚他就逃跑了,从那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
颜渊向孔子问道:“文王大概还未能达到圣人的境界吧?他为什么要假托做梦欺骗我呢?”孔子说:“住口,不要说话了!文王已经达到圣人的境界了,你不要再私下议论和讽刺了。他也只不过是短时间内顺应众人的心态罢了。”
【品读庄子】
保持本真以逍遥
在庄子看来,万物发育、万事成功,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并不是什么人的功劳。本章节中庄子塑造了臧地老人这样与人世繁盛、时局好转有关却不愿做官的圣人。再次强调了“无为”而为的思想。在这些圣人看来,人世的繁盛、时局的好转,那是人世自然流转的结果,自己只是随着世道的流转而流转,没有任何功劳可言。
臧地老人以不治的方法,恢复了臧地的繁盛,在他看来这是自然变化的结果,自己只是顺应自然的变化而已。做太师于他,等于是去做违背自然、破坏人世的事。所以文王早上任命他,晚上他就跑了,这份保持本真的心性多么潇洒。
放眼当今,有多少人能做到藏地老人这样,视功劳为侮辱,视高官利禄为洪水猛兽拒之门外?这则寓言又归结到了《田子方》的主旨“真”。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保持自己的真性,做一个逍遥的人。
富有的渔夫
一位渔夫躺在河边,懒洋洋地望着河里的鱼线,心里盘算着中午的鲑鱼三明治加啤酒的午餐。这时一位商人模样的人走来,对他说:“你为什么不多放几根鱼线呢?那样就可以钓到很多鱼。”
“要那么多干什么?”渔夫不解地问。
“要是鱼很多,就可以拿去卖钱,再用卖得的钱买一艘大渔船,还可以开家鱼店,甚至第二家,第三家……你就可以成为富翁了。”商人得意地说。
“那又怎么样呢?”渔夫平静地问。
“那样,你就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你可以躺在这里,无忧无虑地钓鱼。”
“可是,我现在就在这么做啊!”
其实,有时幸福就在眼前,却有那么多人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穷其一生去寻找它。然而,得到什么呢?功名利禄?到头来,你就会发现,你想要的其实只是可以无忧无虑地“钓鱼”。
要记住,无论拥有多少,你都只是一个人。
七
【原文】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1,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2,发之,适矢复沓3,方矢复寓4。当是时,犹象人也5。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6。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切之渊,背逡巡7,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8,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询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注释】
1列御寇:即列子。见《道遥游》注和《列御寇》诸篇,伯昏无人:虚拟人名,见《德充符》篇。2措:放置。3适矢复沓(tà):言箭射出后,又有第二只搭于弦上。适:往。沓:合。4方矢复寓:刚刚发射一矢,复有一矢寄于弦上,连续发射。寓,寄。5象人:木雕泥塑之人,形容其精神高度集中,身体纹丝不动的样子。6射之射:有心于射的射法。无射之射:无心之射的封法。7背逡巡:背对深渊却退。逡巡:却退。8挥斥:纵放自如。八极:八方。
【译文】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他把弓拉得满满的,在左肘上放一杯水,发出第一支箭,箭射出后又有一只扣在弦上,刚刚射出又一只寄在弦上,连续不停。在那个时候,他就像一个木偶一般纹丝不动。伯昏无人说:“这是有心于射的射法,不是无心之射的射法。我想跟你一起登上高山,脚踩在危险的大石之上,面对百丈深渊,那时你还能射箭吗?”
于是伯昏无人便登上高山,脚踩着危险的岩石,面朝着百丈深渊,然后再背转身来慢慢往悬崖退步,直到脚下三分之二悬空在岩石外面,这才抬手请列御寇过来射箭。列御寇趴在地上,冷汗一直流到脚后跟。伯昏无人说:“一个修养高尚的‘至人’,上能窥测青天,下能潜入黄泉,精神自由奔放达于宇宙八方,神情始终不变。如今你却胆怯得有些眼花缭乱,如果你要想射中靶的话,就非常困难了!”
【品读庄子】
“无心”与“有心”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