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杂篇(上)(8)
第60章杂篇(上)(8)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妻子告诉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过生日,他答应着却想起漂亮情人的要求,他决定去情人处过生日后再回家过一次。情人的生日礼物是一条精致的领带,他随手放到一边,这东西他早拥有太多,半夜时分他才想起妻子的叮嘱,急忙匆匆赶回家中。
远远看见寂静黑暗的楼房里,有一处明亮如白昼,他看出来,正是自己的家,一种遥远而亲切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当初她就是这样夜夜亮着灯等他归来的。
推开门,她正泪流满面地坐在丰盛的餐桌旁,没有丝毫倦意,见他归来,她不喜不怒,只说:“菜凉了我去再热一下。”他没有制止她,因为他知道她的一片苦心,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拿出一个纸盒,送给他生日礼物,他打开是一盏精致的灯,她流着泪说:“那时候家里穷,我买一盏好灯是为了照亮你回家的路,现在我送你一盏灯,是想告诉你我希望你仍然是我心目中的明灯,可以一直照亮到我生命的结束。”
他终于动容,一个女人选择送一盏灯给自己的男人,应该包含着多少寄托与期盼!而他愧对这一盏灯的亮度。
他最终回到了她的身边,选择了妻子,放弃了情人,因为他已明白爱是一盏灯,不管它是否能照亮他的前程,它一定能照亮一个男人回家的路。因为这灯光是一个女人从心底深处用一生的爱点燃的。
三
【原文】
魏莹与田侯牟约,田侯牟背之。魏莹怒,将使人刺之。犀首公孙衍闻而耻之曰:“君为万乘之君也,而以匹夫从仇!衍请受甲二十万,为君攻之,虏其人民,系其牛马,使其君内热发于背。然后拔其国。忌也出走,然后抶其背1,折其脊。”
季子闻而耻之曰:“筑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则又坏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乱人,不可听也。”
华子闻而丑之曰:“善言伐齐者,乱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乱人也;谓伐之与不伐乱人也者,又乱人也。”君曰:“然则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
惠子闻之而见戴晋人。戴晋人曰:“有所谓蜗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2。君曰:“噫!其虚言与?”曰:“臣请为君实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穷乎?”君曰:“无穷。”曰:“知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君曰:“然。”曰:“通达之中有魏,于魏中有梁,于梁中有王。王与蛮氏,有辩乎?”君曰:“无辩。”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客出,惠子见。君曰:“客,大人也,圣人不足以当之。”惠子曰:“夫吹筦也,犹有嗃也3;吹剑首者,吷而已矣4。尧舜,人之所誉也;道尧舜于戴晋人之前,譬犹一吷也。”
【注释】
1抶(chi):用鞭子、木板之类的东西打。2旬有五曰:十五天。3嗃(xiāo):大声嗥叫。4吷(xuè):用口吹物体时发出的细小声音。
【译文】
魏惠王与齐威王订立盟约,而齐威王违背了盟约。魏王大怒,打算派人刺杀齐威王,犀首公孙衍知道后认为可耻,说:“您是大国的国君,却用普通百姓的手段去报仇!我愿统带二十万部队,替你攻打齐国,俘获齐国的百姓,牵走他们的牛马,使齐国的国君心急如焚热毒发于背心。然后我就攻占齐国的土地。齐国的大将田忌望风逃跑,于是我再鞭打他的背,折断他的脊骨。”
季子知道后又认为公孙衍的做法可耻,说:“建筑七八丈高的城墙,筑城已经七八丈高了,接着又把它毁掉,这是役使之人所苦的事。如今战争不起已经七年了,这是你王业的基础。公孙衍实在是挑起祸乱的人,不可听从他的主张。”
华子知道以后又鄙夷公孙衍和季子的做法,说:“极力主张讨伐齐国的人,是拨弄祸乱的人;极力劝说不要讨伐齐国的人,也是拨弄祸乱的人;评说讨伐齐国还是不讨伐齐国为拨弄祸乱之人的人,他本身就是拨弄祸乱的人。”魏王说:“既然如此,那将怎么办呢?”华子说:“你还是求助于清虚淡漠、物我兼忘的大道罢!”
惠子知道了,引见戴晋人。戴晋人对魏王说:“有叫蜗牛的小动物,国君知道吗?”魏王说:“知道。”戴晋人说:“有个国家在蜗牛的左角,名字叫触氏,有个国家在蜗牛的右角,名字叫蛮氏,正相互为争夺土地而打仗,倒下的尸体数也数不清,追赶打败的一方花去整整十五天方才撤兵而回。”魏王说:“咦,那都是虚妄的言论吧?”戴晋人说:“让我为你证实这些话。你认为四方与上下有尽头吗?”魏王说:“没有止境。”戴晋人说:“知道使自己的思想在无穷的境域里遨游,却又返身于人迹所至的狭小的生活范围,这狭小的生活范围处在无穷的境域里恐怕就像是若存若失一样吧?”魏王说:“是的。”戴晋人又说:“在这人迹所至的狭小范围内有一个魏国,在魏国中有一个大梁城,在大梁城里有你魏王。大王与那蛮氏相比,有区别吗?”魏王回答说:“没有。”戴晋人辞别而去,魏王心中怅然若有所失。
戴晋人离开后惠子见魏惠王,魏王说:“戴晋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圣人不足以和他相提并论。”惠子说:“吹起竹管,就会有嘟嘟的响声;吹着剑首的环孔,只会有丝丝的声音罢了。尧与舜,都是人们所赞誉的圣人;在戴晋人面前称赞尧与舜,就好比那微弱的丝丝之声罢了。”
【品读庄子】
“蜗角之争”
“蜗角之争”的讽刺意味更为浓厚。庄子用他那惊诧天人的想象与笔法,写了两个建于蜗角上的国家。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然而,庄子对于他们之间战争的描写,与那些诸侯之间的战争多么相似:“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他们竟也为了争地而战!诸侯所争夺的名与利、那所谓的霸业、王业,在庄子眼里是那么渺小不值一提,可悲可怜,荒唐可笑而又令人恍然大悟。
在人们看来,蜗牛是最微贱的动物了,更何况它的两只触角。但是庄子却让魏惠王感到了他的存在与蜗牛并无不同。魏惠王自以为难以克制的仇怨,与蜗牛触角上两国自以为激烈的大战一样,也并无不同。这里庄子使用了“大尺度对比”的手法。庄子特别擅长作大尺度的对比,给人以无限的遐思,使人在无限的时空之中猛然惊觉,深有醒悟。
对此,明代杨慎评论说:“行划不如战攻,战攻不如静守,静守而计功利,又不如并其功利之心而尽泯之,以求于大道。此一层叠上一层,庄子文法之奇大都如此。”
蜗牛壳
小蜗牛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从生下来,就要背负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妈妈:因为我们的身体没有骨骼的支撑,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这个壳的保护!
小蜗牛:毛虫妹妹没有骨头,也爬不快,为什么她却不用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妈妈:因为毛虫妹妹能变成蝴蝶,天空会保护她啊。
小蜗牛:可是蚯蚓弟弟没有骨头也爬不快,也不会变成蝴蝶,他为什么不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妈妈:因为蚯蚓弟弟会钻土,大地会保护他啊。
小蜗牛哭了起来:我们好可怜,天空不保护我们,大地也不保护我们。
蜗牛妈妈安慰他:所以我们有壳啊!我们不靠天,不靠地,我们靠自己。
看不出来吧?身体软绵绵的蜗牛却有着硬铮铮的志气,既然没有天空和大地的保护,那就自己保护自己。
四
【原文】
孔子之楚,舍于蚁丘之浆1。其邻有夫妻臣妄登极者,子路曰:“是稯稯何为者邪2?”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是自埋于民,自藏于畔。其声销,其志无穷,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沉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
子路请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于已也,知丘之适楚也,以丘为必使楚王之召已也,彼且以丘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于佞人也羞闻其言,而况亲见其身乎!而何以为存?”
子路往视之,其室虚矣。
长梧封人问子牢曰:“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予来年变齐,深其耕而熟耰之3,其禾蘩以滋4,予终年厌飧5。”
庄子闻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谓,遁其天,离其性,减其情,亡其神,以众为。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萑苇蒹葭6,始萌以扶吾形,寻擢吾性,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疽疥痈7,内热溲膏是也8。”
【注释】
1浆:用作动词,卖浆。2稯稯(zong):纷纷爬到房顶。3耰(you):古代一种平整土地的农具,作动词用,锄草。4蘩(fán):通“繁”,繁茂。5飧(sun):饭食。6萑(huán)苇:芦苇。蒹葭(jiānjiā):刚出苗的芦苇。7漂疽:脓疮。疥痈:小粉瘤。8溲(sou)膏:遗精。
【译文】
孔子到楚国去,寄宿在蚁丘的卖浆人家。卖浆人家的邻居夫妻奴仆全都登上了屋顶观看孔子的车骑,子路说:“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是干什么呢?”孔子说:“这些人都是圣人的仆从。这个圣哲之人把自己隐藏在百姓之中,藏身于田园生活里。他的声音从世上消失了,他的志向却是伟大的,他嘴里虽然在说着话,心里却好像不曾说过什么,处处与世俗相违背而且心里总不屑与世俗为伍。这是隐遁于世俗中的隐士,这个人恐怕就是楚国的市南宜僚吧?”
子路请求前去拜见他。孔子说:“算了吧!他知道我对他十分了解,又知道我到了楚国,认为我必定会让楚王来召见他,他将我看成是巧言献媚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他对于巧言献媚的人一定会羞于听其言谈,更何况是亲自见到其人呢!你凭什么认为他还会留在那里呢?”
子路前往探视,市南宜僚的居室已经空无一人了。
长梧地方守护封疆的人对子牢说:“你处理政事不要太粗疏,治理百姓不要太草率。从前我种庄稼,耕地粗疏马虎,而庄稼收获时也就用粗疏马虎的态度来报复我:锄草也轻率马虎,而庄稼收获时也用轻率马虎的态度来报复我。我来年改变了原有的方式,深深地耕地细细地平整,禾苗繁茂果实累累,我一年到头不愁食品不足。”
庄子听了后说:“如今人们治理自己的身形,调理自己的心思,许多都像这守护封疆的人所说的情况,逃避自然,背离天性,泯灭真情,丧失精神,这都因为粗疏鲁莽所致。所以对待本性和真情粗疏鲁莽的人,欲念与邪恶的祸根,就像萑苇、蒹葭蔽遮禾黍那样危害人的本性,开始时似乎还可以用来扶助人的形体,逐渐地就拔除了自己的本性,就像遍体毒疮一齐溃发,不知选择什么地方泄出,毒疮流脓,内热遗精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