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除夕夜话
林家餐厅已经点亮水晶灯。
餐桌上，林爸、林妈、林霜，三口人成标准三角形入座，图形结构十几年保持不变，也由此可见，林家人都有点轻微强迫症。当然，关于这一点，三人都不承认，毕竟强迫症听起来确实有点蔑视的味道。
林爸拿出一瓶白酒，晃了晃，给自己斟满一小盅，抬头征求林妈的意见，“你也来一杯吧，过年嘛。”
林妈示意可行，于是面前很快也多了一小盅白酒，看到那个酒杯，林霜有点头疼。自家老妈绝对是酒界的一枝独秀，就说这一小盅吧，也就30毫升左右，林妈得和林爸碰上五六次，才能喝完。如果晚餐结束，酒也刚好见底，一切都很圆满。否则，就是隐患。因为她属于那种少一滴不够、多一口就倒的新手类型，而且一新就是四十多年，初心不改砥砺前行。从第一次接触白酒到现在，林妈喝酒的故事结局只有两个，要么25毫克没喝好，嚷嚷着没喝够，要么35毫克喝醉了，躺在沙发上昏睡两三个小时。多年来，为了掌握老伴真实的酒量，林爸没少下功夫，斟酒水平突飞猛进，都快把自己整成衡量容器了。好不容易酒倒得不多不少，刚刚尽兴，林妈的风格又变了，喝酒完全看心情，心情愉悦40毫升没事，心情恶劣30毫升就醉。心情这玩意儿，太过于抽象，真心不好掌握，所以林爸最终只能无奈放弃，任凭老伴自由飞翔。
相对菜鸟级的老妈，林爸的酒量算得上豪横，二两小酒进肚，头不晕眼不花，问题是，老人家是个慢性子，喝酒的速度堪比蜗牛，一小盅能咪上三四口，林妈师承老伴，这才养成了一杯酒喝完一顿饭的习惯。
每次老两口对饮，硬生生能把100毫升喝到天昏地暗，经过回忆往事、笑看峥嵘、感叹世态三个阶段，最终以老妈责怪老爸喝酒慢耽误时间，林爸嫌弃老妻酒量太差不能尽兴为结局。老爸老妈在酒桌上的过招让自家闺女硬生生笑出四块腹肌，作为一个资深酒鬼，林霜从来不在家里饮酒，即便是春节中秋这样的节日，也不开戒。万一喝高了和老爸称兄道弟，场面简直太酸爽。所以，当林爸例行公事地问女儿是否来一杯，她立即摇头，并示意老爸，自己的杯子里已经倒满橙汁了。
“好，那让我们先碰个杯，新的一年来了。”林爸举起杯子，热情洋溢地号召。
往年一碰完三次酒杯，林家夫妇的话题就会分阶段有预谋地逐步转到女儿的婚姻大事上，今年这个话题有些微妙，老两口也意识到了，难得不再浪费口舌。找一些不痛不痒的聊资，说说笑笑，年夜饭马马虎虎结束。
林妈的心情显然不好，刚从饭桌上下来，就直接卧倒在沙发上，不多时，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林霜默默收拾完厨房，陪着老爸继续坐在餐厅聊天，林爸一向严以律己，就算是除夕也不破例，依旧只有二两进肚。看着闺女，酒精作用下的老爸突然有点感慨，“你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到三公斤，像只小猫，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林霜有点哭笑不得，开头的前三句，是林妈的专利，这会乘着老伴醉卧，林爸直接拿来主义，太过敷衍。
“爸，要不你也睡会吧，”她果断建议。
“算了，不瞌睡，”林爸瞅着闺女继续伤感，“爸爸老了，以后等你嫁出去，陪我聊天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
看着老爸双鬓的白发，林霜一阵心酸，“那我就不嫁了，在家陪着你和妈。”
“那么行，”林爸急忙摆手，“女孩子，还是得有个归宿的，找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对你好一辈子，爸爸就放心了。”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林霜直愣愣地回了句，“他就是个有情义的好男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林爸听懂了，他叹了口气，“闺女，离过婚的男人，肯定有他的不足之处。”
林霜的倔劲儿上来了，“人无完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可是，韩朔不一样，他离婚不是因为出了什么错误，而是因为两个人没有感情了。失去了爱情的婚姻，没有办法凑合，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他一棍子打翻吧。”
林爸也开始较真,“爱情?爱情能当饭吃？还是当水喝?一个男人，既然娶了人家，就应该负责到底，抛弃糟糠，人品能好到哪儿去？”
代沟是什么？是两代人之间在人生观、理想，生活方式各个方面的隔阂。对于婚姻观，年轻一代的看法是必须以爱情为基础。一个人，无论男女，都有选择和自己最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的权利，一旦发现现有的婚姻是一个错误，也有权做第二次选择。强迫两个不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残忍的。而林爸他们则是认为婚姻是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注重从一而终，尤其是作为一个男人，更应该负责任有包容，对妻子不离不弃，相伴一生。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不能武断地判定谁对谁错，都是时代的产物，带有深深的年轮烙印。
想通了这个简单的道理，林霜放弃了和老爸的争锋相对。而是换了个角度，重新来过，“爸，如果有一天我离婚了.”
林爸嗤之以鼻，“你还结婚呢，到哪儿离婚去？”
林霜坚持不懈，“好吧，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然后又离婚了，那是不是就说明我人品有问题？”
关系到自家女儿，来不得半点马虎，林爸立即义正言辞，“怎么可能？我女儿，人品当然扛扛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那不就行了。”林霜乘胜追击，“你们之所以认为韩朔有问题，就是因为对他不熟悉，不了解，等真正知道他，就会明白，离婚不是他的错。”
林爸糊涂了，“不是他的错，那是谁的错？他前妻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都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