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胳膊肘子得朝外拐

度日如年，心心念念的会餐周，终于开启了第一天。

晨会后，没有选题的林霜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盯着一瓶水培绿萝发呆。大大咧咧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养花杀手，无论是难伺候的花卉类，还是好摆弄的绿植类。上到千元的精品兰花，下至十元五支的富贵竹。只要交到林记者的手里，不出三个月，绝对是花谢叶枯根腐烂，壮烈牺牲。

自从一株栀子花、两支茉莉、三簇杜鹃夭折于闺女手中后，林爸林妈禁止林霜再走入阳台花卉区，必须保持只能远观不能近赏的君子风度。手痒痒地她只能把所有热情宣泄到办公室，60天不到，发财树、龙血树、龟背竹、滴水观音四颗大型绿植以四种不同的惨状相继离世。导致打扫卫生的大姐，一看到林霜就横眉冷对。等栏目组买来新的绿植后，许四爷把一盆水培绿萝端给了她，苦口婆心，“林子，听哥一句，你真不是养花的命。拿着吧，留个念想。”

于是，这个漂亮的玻璃瓶子在林霜办公桌上，一待就是八年，96个月过去了，瓶里的绿萝比当初，也就多了不到十片叶子。

“霜姐，”范团拽了把椅子，拖到她的跟前坐下，表情有点严肃，“你听说了没有？”

“没听说，”林霜三魂六魄目前只有两魂在家。

“兹事体大啊，霜姐，”小伙子急了。

“别乱用成语，小心扣分。”林霜实在没心情理会小屁孩，她正在幻想雪花和苏苏如何鞭打狐狸呢。

“扣分也认了。”范团一脸的烦躁。

只有混媒体圈的，才知道扣分是什么意思。分，也就是工分。专门为记者量身打造的绩效工资机制。和上世纪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工分制原理相同，都是凭工记分。记者采制一条新闻，就可以得到与之价值相匹配的分值。例如，纸媒的记者采访一个选题，出稿后可以得到10分。那么视听媒体的记者，还得再细化成文字5分，摄像3分，剪辑2分。别小看这个工分制，相当科学。根据作品的新闻价值、稿件质量、社会效益等各方面进行综合评估，作品等级不同，分值差距也随之拉大。

就拿《百姓热线》栏目组来说，稿件f分为abcde五档，e档10分，d档25分，c档40分，b档55分，a档80分。姑且按照1分10元的比例计算，e档稿件比a档稿件少70分。更详细的解释就是记者甲乙和记者丙丁两组同时出去采访，这一天，获得a稿的甲乙，会比获得e稿的丙丁多出700元。一个月，就多出来21000元。当然，这只是个比方，没有永远拿a稿的牛人，也不存在一直是e稿的衰神。但从中可以看出工分制的激励作用，更别提还存在制片人一审审出错别字，一处扣3分；总监二审看到好镜头，提议加上5分；副台长三审因为标题不够生动再扣去10分的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缜密严苛、错综复杂的工分体系，让“今天挣了多少工分？”成为所有记者见面打招呼的范句，毕竟当天没有工分，就意味着这一天零收入，到了晚上，是会做噩梦的。

现在，最害怕做噩梦的范团连扣分都顾不上了，可见事情真的不小。林霜直起身子，“出什么事了？”

“台里把今年‘十佳’的人选换了？”范团压低了声音。

“换成谁了？”林霜觉得还是照顾一下娃儿的情绪，就搭了个梯子。

“换成葛婷了。”小伙子的话里都快喷出火了。

葛婷是台都市频道的记者，专做各类社交专题。比林霜大五岁，聪明伶俐，情商超高，擅长察言观色、长袖善舞，很得领导欢心。小妇人平日里和颜悦色、柔声细语。但只要碰到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就立即放下身段，百般谋划、殚精竭力，不成功绝不收手，这份魄力一直让众人敬仰。

“是她啊，”林霜态度有点敷衍了。

“十佳”是指边城十位优秀新闻工作者，由市委宣传部组织，每年进行一次评选，按照德才兼备的要求，综合考察参评人员的政治思想、工作作风、业务实绩、职业道德和社会影响。是对新闻从业者的褒奖和勘定，也是市属媒体人的最高荣誉。评选的覆盖范围包括所有市属媒体，一般一家媒体只能推荐一个人。但只要获得推荐权，中奖的概率就可以达到80%，因为市属媒体一共只有12家。按照电视台的重要地位，推荐人选应该都能入选，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葛婷已经将“十佳”荣誉收入囊中了。

“霜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范团的表情很奇怪。

林霜显然比他还奇怪，“我为什么要有反应？”

“你不知道原来的推荐者是谁？”

“谁呀？”

“是你啊，”范团摇着她的胳膊，恨不得立即把一脸迷糊的女人摇醒，“台里原来定的人选是你。”

“啊？”林霜愣住了，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倒霉鬼！

电视台历史上最悲催的倒霉鬼就这样诞生了，整整一上午，林霜收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道主义同情。

在楼道遇见章台，“小林啊，你还年轻，机会多，别往心里去。”林霜只能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