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谁是刀俎(1)
第316章谁是刀俎(1)自寿宴散后,施家大夫人从皇后近处得知施易青的事儿,自觉施家大房跟三房虽未分家,可她与三房到底是没有关系的,更何况是施易青。
今日这种情况若是皇家邀请,施大夫人就算是带着旁人来,也断然不会叫施易青这个乡下丫头进宫的。千叮咛万嘱咐她,到头来还是闹出这么出戏耍来,失了施家的面子。
施家大夫人坐在马车里思来想去,恼怒自心底生长蔓延,越发没了边界。
进了施家的门,大夫人袖着手立在朦胧灯光后,藏在黑暗里的神色有些冷淡:“九小姐回来了吗?”
门上伺候的妈妈急忙堆着谄媚的笑容上前回道:“回禀大夫人,莫芜说九小姐受了惊吓,天刚擦黑就回来了,还让奴婢叫了大夫给瞧瞧。”这妈妈刚刚受了莫芜的气,如今打量着大夫人的神情,动了心眼,“夫人,容奴婢多一句嘴,这去年年底九小姐回转家来,身子就不怎么利索,动不动就要请了大夫来看,这汤药钱都不知道舍了多少出去。如今虽不是夫人当家,可说到底也是公中的,不是。”
这话说的突兀,施家大夫人眼角一跳,瞟了眼垂首立在身后的众多丫头,低沉着嗓音呵斥道:“这等话也是你一个奴才该说的吗?”
这妈妈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慌得惊出一身的冷汗来:“夫人息怒,奴婢逾越了,求夫人宽恕奴婢。”
“青儿就算有一百个不好,那也是施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哪里容得了你个奴才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沥青,你确实是逾越了。”大夫人将憋了一路的怒气洒在了这妈妈的身上,“如今我虽说还是府上管事的夫人,可你是老夫人房里出来的,我也不好过多责罚你,你自请了去年妈妈面前受罚吧!”
施家大夫人甩袖而去。
施家大老爷宿在新纳进房中的小妾房中,施家大夫人连口水都没喝,端起眼前的茶碗掼在地上,茶水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飞溅开来,铺陈在房中的猩红地毯顿时狼狈不堪。
陪嫁过来的赵姨娘给下面的丫头使了个眼神,小心翼翼的上前伺候着:“夫人,您身子孱弱,这气大伤身,万不可自戕才是。”
赵姨娘是施大夫人的心腹,听了劝解,疲倦的叹声道:“罢了,我有些乏了,你叫她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昏沉的视线里,施大夫人顺着赵姨娘手中的油灯望去,施施然道:“老爷在那个贱人房中宿了几夜了?”
赵姨娘自幼随在大夫人身边伺候,这些年也自诩摸透了她的心思,如今却瞧不得真切,少不得要谨慎些:“回夫人的话,自上个月十三号被梁大人送进府来,十天约莫有三天会在梁姨娘房中。”
施大夫人到底是生气了,铁青着脸色瞪着赵姨娘:“你也是老爷房中的,怎么就不知道拢着老爷的心呢!除开先前掉过的那个成了型的男胎,这些年间你竟再没怀过一男半女的!如今可好,我是年老色衰,比不得那起子贱人在争宠,可你是个年轻的,怎么连你都拢不住老爷的心呢?”
“夫人息怒。”赵姨娘慌张跪在地上,不敢露出委屈的模样来。
施家大老爷并不如施家三老爷花心,府上的姨娘除去陪嫁过来的赵姨娘、因在身边伺候多年而收入房中的大丫头、成婚后由老夫人孟氏塞进来的袁氏,以及被梁克铎强行塞进府上来的梁氏,寻常便是连通房都没有。
跟府上另外两位老爷相比较而言,大老爷已经算是正人君子了。
赵姨娘端着灯盏不敢起身,偷偷拿眼打量着大夫人的神色,犹豫再三道:“夫人,您就别生气了,谁不知道大老爷对梁氏不过就只是逢场作戏,若不是看在那梁克铎的面子上,怎么会叫梁氏进府呢?说到底,老爷还是在意夫人的。”
这话没有叫施大夫人心情好些。
赵姨娘见大夫人神色仍旧难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讨好没有戳对地方,微蹙着眉头去想前因后果,思量来去,蓦然想起回府时,大夫人的异样:“夫人,夫人可是因为门上那妈妈嚼了舌头根子,故而不喜?”
施大夫人闭着眼睛摆了摆手:“嚼舌头又没嚼到我的身上,我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赵姨娘这才恍然大悟,知晓施大夫人这是在对杨柳院那位生着闷气。
“奴婢听说那丫头在宫中很是失礼,回转府上也不曾消停,闹出动静来,险些惊动了老夫人呢。”
施大夫人憋在胸口多时的怒火喷发出来:“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姐,与人私奔生子还有脸回来装成个没事人似的嫁人出门!要我是她,恨不能立即暴死,免得恶心着谁!”
说来说去,施大夫人到底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厌恶到了施易青。
赵姨娘一心巴结施大夫人,讨好的随着大夫人贬低着施易青,尽自己所能的侮辱以换取大夫人对自己的宠信:“夫人是千金贵体,犯不着去跟她一般见识。如今奴婢这两日瞧着庵堂那边很是不安静,几位太医也说老夫人的身子越发的孱弱,怕是闹不到春天了。等那位一去,夫人可不是施家门里最德高望重的了嘛!”
“德高望重又如何,这些年说到底我也是为了施家操劳一辈子的,如今眼瞅着这一切的努力都要有回报了,到如今反倒与我没有关系了。”大夫人冷笑连连,“姜还是老的辣,这府上谁都算计不过老夫人。”
说着,施大夫人又是一叹:“身边的老人走的走,散的散,能留在我身边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我真不敢想,若连你也离我而去,我这番心里话又该去找谁说。”
赵姨娘被大夫人这话感动的红了眼眶:“夫人……”
主仆两个各自想着伤心事,双双垂泪。
大夫人稳了稳情绪,由着赵姨娘伺候着洁面换洗,更换过常衣便要歇下,蓦然想起道:“明天就是你母亲的生祭了吧?虽说因襄王侧妃的事情担着忌讳,可到底是为人子女,去瞧瞧吧,也算是劝了你的孝道。”
“多谢夫人美意,只是……”赵姨娘心中顾虑重重,“若是老爷知道了,只怕会惹老爷不喜。”
“这几日老爷都宿在那个梁氏房中,前朝事情繁忙,想来也不会记得这点小事。况且,他便是晓得你出去的事情,我大可以推脱说你是出门采买,不到半日便会回来,老爷也不会深究的。”
赵姨娘这才大喜过望:“多谢夫人成全!”
大夫人淡笑着说道:“对了,记得帮我给乳娘上一炷香,替我说声抱歉。”
“是。”
赵姨娘的生母是大夫人的乳娘。
夜色渐沉,墨黑的天边隐约有一抹明亮之光闪过,宿在耳房的赵姨娘一夜未眠,待府上梆子声声传来,踏着夜间的清雪,出了施家的门。
这几日天色虽渐有回暖的趋向,偶有寒风刮来,也叫赵姨娘冻得手脚发颤,忙不迭的跳上一早就候在门口的马车。车轮压过薄薄一层的冰面,在车夫的引领下,便要起步离开。
“等一等。”赵姨娘挑帘望向施家侧门。
这个时辰本该是个万籁寂静之时,除却在路边洒扫的小子,嫌少有人会出现在街面上。如今,却叫赵姨娘给撞上了。
天边隐约有光亮倾洒下来,赵姨娘顺着视线勉强能够瞧清楚,闪身躲入马车里的不是旁人,正是本该在屋中休养的施易青。
不是跌落水中受了惊吓吗?不是身子孱弱无法下床吗?不是闭门不见客吗?如今怎么又同没事人一般出门去,还偏偏要选择这个时间?
停在施家侧门边上的马车缓缓驶开,载着赵姨娘满腹的疑惑,离开了她的视线。
天边铅色的云彩越压越低,逼迫到人面前,叫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施易青依偎在靠垫上闭目养神,身子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摇摆不定。
马车里的气氛压抑到了顶点,叫同行的竹息神情越发的不耐,微侧过脸颊瞥向拿着匕首抵在自己腰间的女子,脱口而出的声音尽可能的压低,不去吵到浅眠的施易青:“我既已说过不会擅自逃走,你又何必这样拿刀挟持我?!”
那女子寒冷着眼眸扯唇嗤笑:“你最好给我乖乖的闭上嘴,否则我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抵在腰间的匕首更加迫近,惊出竹息一身的冷汗。
女子察觉到竹息的慌张与恐惧,越发的得意洋洋,眼角含着蔑视往施易青的方向一横,心下竟不由得一颤,暗道一声:“她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