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世间再无此人

直到夜深人静之时，万籁俱寂，林府门前一片寂静。那沉静了近乎整个夜晚的林府大门悄然无声打开了一条缝隙，其内顺着门缝钻出来一个身影，身上衣着有些单薄，只是孤身一人，并无他人相随。

夜间风寒渗骨，那单薄身影随着呼呼风声而过，有几分哆嗦，却是没有以灵气护体御寒，只是快步走向府外一道倒地蜷缩的人影。

黑夜里似响起一声野兽般的哀嚎，很快被风声掩过，转瞬即逝。

那单薄身影俯在已然了却生机的林辛尸体上，肩头不断抽动，近乎无声的哭泣着，月光打在其脸上，涕泗横流，正是林彦。

脱下身上两件衣裳之一，林彦将其覆在林辛身上，双手有些颤抖的遮盖住林辛面庞，又是一声哀嚎。

三更天已过，林府内一处阁楼之上，却是仍有两道身影隐于夜色之中，各自手握酒壶，对月而酌。

正是林岳与林辞。

在整个林府之中，近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林辛，就这般死在了尹九歌的手上。

没有半分悬念，尹九歌甚至未曾祭出灵兵，只是一掌劈裂林辛引以为傲的桃木杖，又一拳将其打的几乎神志不清，随后便是虐杀，四肢尽断，却仍是余着一口气。

观天境巅峰修为的林辛，在初入山海二境的尹九歌手中，并无半点反抗之力。

若是算计不错的话，林辛应当是半个时辰前刚刚死透，先前一个多时辰的垂死挣扎，林府无一人敢开门外出相救。

至于林齐，更不必多言，被尹九歌一掌毙命，心脉寸断而死。

抬头望望月色，已是第二日，等到旭日东升，夜色消散之时，这一夜发生的所有事都会被摆在整个王朝所有人眼下，而一向自诩占尽满朝文武官的林府，便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轻声叹了口气，林岳张口闷下一口苦酒，又低垂右手将酒壶斜倾，其内酒水缓缓洒落，便当是为死去的三人送行。

林渊此时身在数千里之外，不知是正与北秋国蛮夷谈判，还是正隐于暗中主持着大局。

林岳有几分焦头烂额，直到此时，自己办公之处仍是灯火通明，文牒、书信等等纷至沓来、源源不断，若不是林辞提议二人喝点酒休憩片刻，林岳不会到这阁楼上来。

也不会见到这寂寥萧瑟的夜景。

低头看一眼，正见林彦俯于林辛尸身之上哭泣，林岳只是沉默望着，口中含着酒，却仍是觉得口干舌燥，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林辞叹息一声，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面前栏杆，摇摇头道:“不论是林辛爷俩还是林齐他们父女，都是罪有应得，这几年来他们明里暗里给林府惹下的麻烦不少，对梓儿娘俩做的欺辱事也不少了……”

闻言，林岳只是点头，踟蹰片刻，终究是无言以对。

再如何也是朝夕相处的家人，尤其是林齐，与他们兄弟二人虽是互不对付，却也是自幼一块长大的交情，如今亲眼见其身死，自然有几分不痛快。

林彦亦是如此，自幼父母双亡，是跟着林辛长到了现在这岁数，如今林辛死于尹九歌之手，还不知他日后会如何自处。

本就是个有些阴暗的少年，又是个有手段有城府的修炼天才，未来会发生何事当真无人知晓。

只盼今日过后，一切重归平静才好，否则于这风雨欲来的前夕若是再遭变故，林府定然难以安稳存身于日后的大战之中。

收回思绪，林岳再次低头望去，正见林彦将林辛尸体背在身上，一步步向夜色之中走去，应当是要为林辛寻一处地方埋了。

府内遭此变故，林岳林辞二人自然是第一时间下了禁令，这段时日内严令禁止府内弟子外出，两人还是亲眼看着林彦以重金贿赂看门的侍卫，才得以出了林府。

京都内没有地方可以立坟冢，林彦自然是要出城，此时夜色已深，若是他执意要出城，又少不了贿赂守城卫兵一番，所需灵钱亦是不在少数。

林岳二人不愿多管，便各自默契的闭口不言此事，沉默饮酒便是。

却说林彦背上林辛，一路前行到了城门处，自是一番好声好气的求情，又拿出大笔灵钱来上下打点好，方才被放行出城。

出城后，林彦并未继续步行，而是买了辆廉价马车径直投南而去，最终在一处低矮群山中寻了一处偏僻位置，停了马车，自芥石之中取出铁锹等物挖起坟来。

此地离京都卞城已有百余里路遥，林彦却是仍未调动身上灵气，只是一锹一锹的挖着土，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等到将林辛入土为安，天色已有几分亮堂，林彦为其点上三柱高香，接着便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坟旁，一边等着天亮，一边自言自语，似在与林辛说话。

“林府……我便不回去了，要寻尹九歌报仇，很难，若是待在林府，更难。”林彦就这般坐在地上，以手摩挲地上尘土，低着头又道，“只是可惜了这些年在林府的布置还有积攒下来的人脉，若是爷爷你，定然舍不得丢弃吧？”

自嘲一笑，林彦抬头看了眼那简陋的墓碑，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我林彦不会输给任何人，最多三五年内，大战便会爆发，届时天下大乱，正是群雄并起之时，我定会在战乱中伺机而动，抓住良机壮大自己……”

林彦喃喃自语道。

世间不乏此等事迹，便如尹九歌、韦楚雄甚至林渊，都是于百年前大京、陵川两朝交替之时脱颖而出，各自成就了大事。

乱世出英雄，并非戏言诳语。

山上忽然起了一阵寒风，林彦这时才觉察出寒意来，忙以灵气护体抵御风寒。

此处群山虽是不算高，这坟地所在之处却也算是视野开阔，此时俯瞰山下，能清晰感受到天地缓缓亮堂了起来，一片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忽然想起自己昨日还在忙于搜寻孟皖在青临城徇私枉法的证据，林彦怔了片刻，最终也只是苦笑两声。

若是自己没有转变计策，昨日随林汐瓷一同前去捉拿杨曳眉与林梓儿二人，说不准自己此刻也已然身死于梁奕手下？

太阳出来了。

林彦跪在林齐墓前，正正经经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凝视那简陋木牌片刻，再不停留，下山驾马而去，世间再无林彦此人。

已是一日新晨，京都这尊庞然大物缓缓苏醒，城中百姓自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各大势力府内气氛却是有几分诡谲。

就在昨日，在整个大京王朝内都称得上是一流势力的林府，死了三位府内核心族人。

事情前因后果已然连夜制成文牒，被递交到各方势力高层人士手中，自是总说纷纭，反响不一。

身为观天境巅峰修士，林辛身死势必造成王朝内局势变化，除此之外，李闫年对于尹九歌灭杀林辛一事的态度也有些令人难以捉摸，各方势力自是猜测不断。

除却尹九歌、尹仁等人之外，最为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梁奕了。

寒氿宗一事知晓之人终究是少数，直到今日，梁奕这个名字才真正出现在各方势力眼中，当众截囚车、斩林汐瓷的一幕自是为人称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