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回忆
听闻这老人一番话,陆楷沢瘫坐在地,久久没有言语。这几十年来的伤天害理,几十年来的躲躲藏藏到底得到了什么?
陆楷沢只觉一阵眩晕感袭来,轻轻眯起眼眸,抬头望天,只看见灰黑一片,还有绵绵细雨轻轻落下,却是径直穿过他虚幻的身影,落在地面上。
记忆里,似乎也是个这样的雨天。
几个趾高气扬的家丁抡起铁锤,砸烂了他家的大门。
“陆楷沢!黄老爷说了,你家欠下的那笔粮食早就该还了!今天是最后期限,要么就交出一石粮食,要么就交出五十两银子!”
家丁手中握着铁锤,扯着嗓子大声喊。
当时的陆楷沢,还是个身着白衣的读书人。
读书人紧紧咬着嘴唇,握书的手暗暗用力,将那刻着圣贤教诲的旧书抓的有些扭曲。
最终,身着白衣的读书人向这几个仗势欺人的家丁拱手道:“各位爷……我家的土地早就被镇上那几个混混占了,今年没有收成……”
“少他娘的放屁!说来说去就这一个借口,黄老爷会信你吗?就算真的占了,你不会去告官府?这十里八里的百姓都交粮,就你不交,你是黄老爷的亲戚不成?呸!”
家丁一口唾沫吐在陆楷沢家的桌上,手中铁锤狠狠向下一砸,本就老旧的木桌噼啪作响,裂了个大口子。
陆楷沢死死的低着头。
找官府?
镇上官府搜刮民财,靠的是什么法子?那几个混混若是没有官府护着,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
至于几个豪绅,又有哪个不是暗地里与官府通着气呢?
镇上如陆楷沢一家此等景况的百姓人家不少,至于那黄老爷为何要如此针对他一家,陆楷沢心知肚明。
一心苦读圣贤书,希望考取功名成就一番大业的读书人,看不得镇上豪绅强取豪夺、欺压百姓的举动。
所以在以前不懂事时,读书人陆楷沢为了一口少年气,义愤填膺,洋洋洒洒写下万字檄书,声讨检举黄老爷的各项罪名,亲自送到了镇上衙门官爷手中。
檄书泥牛入海,不起一丝波澜。
而后黄老爷便有意无意的开始针对陆楷沢一家,只怪陆楷沢少年心气,涉世未深。
见陆楷沢不说话,几个家丁皆是冷笑出声,一人喝道:“拿不出来?那就拿家里的东西抵债!”
正说着,几个家丁纷纷抡起铁锤,肆意乱砸起来!
陆楷沢家中贫寒,可谓是家徒四壁,除了生活必须的一些物件,最多的便是他的圣贤书,整整齐齐的垒满了一个破旧木柜。
一个家丁一步迈出,走到那书柜旁,一把翻倒整个书柜,大大小小写满了字迹的旧书洒落一地,白纸黑字被家丁沾着雨水泥泞的鞋踩的模糊不清。
“你们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
陆楷沢红了眼睛,飞扑向那家丁,口中怒吼出声。
啪!
家丁冷冷一笑,一掌推在陆楷沢身上,羸弱的读书人顿时一个踉跄,绊在门槛上,倒在了屋外。
似乎是觉得不过瘾,那家丁又上前两步,一脚踢在陆楷沢脸上,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狠狠骂道:“狗东西!”
几个手持铁锤的家丁哄堂大笑,手中动作却是未停,桌椅、床榻皆是破裂在铁锤之下。
倒在泥泞雨水之中的陆楷沢只觉天昏地暗,脸上血水与泥水混在一起,很是狼狈。
等到陆楷沢父母闻讯赶回来时,几个家丁已经离去,家中一片狼藉,所有物件都被摧毁,陆楷沢已经清醒,却是仍躺倒在雨水之中,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陆楷沢父母二人失声痛哭,相拥而泣。
反倒是陆楷沢缓缓起了身,平静的将手中已经捏成一团的圣贤书籍,丢在了地上杂乱的书堆中。
随后便是一堆大火,烧毁了所有书,也烧掉了整个老旧的房屋。
镇外远处的大山里,有个招徕门生的邪宗,无恶不作,为害人间。
陆楷沢是知道的。
而且他还知道,镇上官府多次派兵剿杀这邪宗魔人,都是有去无回。
于是,陆楷沢带上父母,拜入了那邪宗。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在弱肉强食的邪宗内难以生存,好在遇上了一个好师父,还有几个爱护他的师兄师姐。
之后,陆楷沢刻苦修炼邪法,茹毛饮血,十恶不赦。
在那时的陆楷沢眼中,过去深信不疑十多年的圣贤道理都是狗屁,只有杀更多人,变得更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也很喜欢能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就像当年镇上官老爷、还有那黄老爷能随意掌控自己一家存活一般,滋味似乎不错。
而后十年过去,他杀了许多人,很多很多,手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那些人是不是无辜,他不在乎。
陆楷沢变得越来越强,虽说天资愚钝,但也成了些气候。
于是他杀回了过去生活的小镇,屠戮了黄老爷一家,而后去寻早已辞官归田的官老爷,却得知那官老爷已经被奸人所害,据说是以前被他打压的百姓,成了气候找他算了账。
陆楷沢心中大快,却是狠心寻到了官老爷留下的家眷后辈。
看着那些满面惶恐跪地求饶的人们,陆楷沢快意凛然,正想着如何虐杀所有人时,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个瑟瑟发抖的白衣读书人。
拜入邪宗后,陆楷沢再也不穿白衣。
心中莫名烦躁,陆楷沢草草屠戮了官老爷所有家眷,随后仓惶逃离,躲进了深藏大山的邪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