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不回头

临近深夜，背后的东绝城城墙泛着清冷的月光，城外的亡灵大军依旧蚁附其上，源源不断。仅仅一墙之隔的内城，与白日相比却不知不觉多了一丝温馨。

往常这个时候，是亲近的人说些体己话的时候，而今天，就连那些寻常说不出口的话也没机会再说。

东绝全部的兵力已经压了上去，除了东城墙，其余三面城墙被围得水泄不通，时而有阴冥地的高手跃上城墙，把严实的防线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时而又被东绝城的高手再次赶下去。

燕台已经出手了三次，管弦出手一次，夜无人还未出手。

情势已经危急到了极致，不要小看这四次出手，这四次出手，意味着东绝城有四次已经承受不住亡灵海的巨大压力。

燕台与管弦出手补救四次，无异于把东绝城的底牌一点一点掀开了四次，这场大战，若是没有外力插手，阴冥地注定会享受胜利的果实，所以他们现在不着急，能逼着东绝，一点一点消磨它的力量，对亡灵来说，是乐见其成的事情。

古新踏在这座名为东绝的城池大地之上，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仿佛亘古巨兽盘桓的东绝城西城墙，果断扭头就走。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三千火字营，还有整整八百人的折鹤军团残部。

折鹤军团最初时候，共有兵卒一万三千余人，场场大战，新卒换旧卒，最后那场战斗之后，仅剩三千余人，重伤两千人。

愿意跟着他们一起走，作为元素之森最后一批种子的，只有这八百人，重伤两千人没有一个肯动身，便是那一千余人，也有一半留了下来。

重伤的不想再跑，徒作累赘，其余人不屑再跑，不当逃兵。

正如赫连所说，有的时候，活着比死更难。

死去的不羡慕活着的，活着的带着死去的那一份更加艰难地活下去。

城墙之上，燕台看着越来越远，逐渐化作黑点一般要消失在视野里的三千八百人，轻舒了一口气，说不出的轻松。

夜无人在他身边咧开嘴笑了笑：“终于能放手一搏了啊。”

“是啊。”燕台笑道：“我得收回我自己之前说的话。”

“什么话？”夜无人问道。

“赫连这一世并不能算是最顶尖的天才，还有古新呢。”燕台叹道。

“是啊。”夜无人点了点头，这个剑痴罕见有些失神：“还有古新呢，好厉害的折鹤团啊……”

三千八百人摸黑前行，所有人心中似乎被那不该出现的情绪堵得严严实实。

八大山人之中，混乱之领有老人白马一骑冲锋百万军。

圣战场外，有黄叶死前收徒授手札。

龟谷废杖忍辱负重，海风风雨生死不知。

残旗投了阴冥地，东绝三人共存亡。

八大山人死的死，亡的亡，有人死心已死，亦有人死心未亡，曾经的元素之森八城一森东绝独大，如今的元素之森一森已破，八城仅剩东绝孤悬。

那是一个璀璨的年代，那有绝代的风华。

归马骑马不归马。

黄叶折叶无黄叶。

每个人留下了每个人的风流，每个人留下每个人的传说，每个人留下了每个人沉默赴死的倔强高傲的头颅，还有那如黑夜中的启明星一般闪耀的宝贵情怀。

归马冲锋，黄叶不走，如今也该轮到剩下的三大山人赴死了吧。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古新猛地停下脚步。

“啪！”

三千八百人，几乎紧随其后同时停下脚步，脚步整齐划一，寂静夜中传出老远。

心中的情绪就像是酝酿已久的老酒，愈酿愈陈，愈酿愈烈，愈酿愈是如火中烧。

直至最后，古新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那无名火起烧得几要化成飞灰。

他猛地掉过头，黑夜中，三千八百双如饿狼一般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落入他的瞳孔，烙在他的心中，炙得生疼。

他想到燕台让自己带着师兄和折鹤军团的人走的时候那无声沉默的画面，他想到燕台所说的他们会给他们争取时间，拿什么争取时间？以死来换罢了。

他想到折鹤军团剩下那些人豪爽的笑容，他想到那重伤的两千人齐齐默声的行礼送行。

他看向那黑暗中仅仅只剩轮廓的东绝城墙，猛地抱拳大吼：“保重！东绝！”

保重！东绝！

只要龟谷还有一个人还活着，那么元素之森永远还是元素之森，迟早有一天，会有一个更大的元素之森出现。

三千八百人无人出声，所有人皆是一躬到底，他们记得，自己的这条命，是东绝城上那七阶的夜无人，是六阶的燕台管弦，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姐妹，是东绝千万人的性命换回来的。

所以他们是元素之森的种子，所以他们不能死。

城墙之上，夜无人与燕台管弦似有所感，遥遥往着古新他们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喃喃低语声在他们口中同时响起。

“保重！龟谷！”

元素之森，元素之殇。

后面的轰鸣声遥遥传来，愈发响亮，蓦地又有一道电光自极远方横拉过来，在天空中扯出一道雪亮天堑，似乎要把整个东绝城一分为二。

三千八百人走得愈发急促了一些。

夜无人……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