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相见何如不见(1)
第9章相见何如不见(1)
1
试纸上第二条红色的横杠渐渐浮现的时候,薇薇彻底陷入了瘫软。她背靠着浴室的玻璃门慢慢蹲下,坐到了瓷砖地板上。那条试纸从她渐渐松开的手中滑落下来,掉在她身旁。
不用再猜测了,也不用再怀疑了。铁证如山,苏薇薇再一次“不幸地”怀孕了。她目光空洞,唇角缓缓上扬,泛起一丝绝望的苦笑。
是,多么可笑。别人怀孕,全家欢喜,甚至要去香港待产,多么高端洋气上档次,就差没有普天同庆了。
可她苏薇薇怀孕,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不幸。
这消息太过沉重,薇薇就那样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久久没有力气动弹。隔着卫生间的门,她看到空空的客厅。沙发边堆着新买来的东西还未整理。在那些东西里,有她买给李明淑的奶粉、奶瓶和胎教光碟。礼物未来得及送出,就一直堆放在那里。
奶粉罐子上的广告引人入胜,一位孕妇手捧一杯牛奶,骄傲地挺着大肚子,面色安详,充满喜乐。
是,怀孕是一桩喜事,本该高高兴兴的。普通人家的孕妇,老公和婆婆围着转,爸爸和妈妈围着转,一大家子全围着转。陆正隆的妻子怀二胎,他陪她去香港待产,让香港的医生护士都围着她转。
可她苏薇薇怀孕,却要独自一人面对争执、责难。那个令她怀孕的男人责令她不能生,要她去流产,以致她最后真的就流产了。
想起那一切,薇薇捂着自己的小腹,再度伤心不已。她不愿将那痛苦的经历重复一次,她说什么也不愿那一切再来一遍。
可现在,她的的确确又怀孕了,她腹中的的确确又有了一个小生命。而这个小生命的父亲此刻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等待着属于他们的孩子降临。他不知道,并且也一定不愿意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属于他的“私生子”。薇薇痛苦地流泪,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是的,她自作自受。天下没有免费的筵席,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谁让她喜欢这些名牌衣服、名牌包呢?谁让她不劳而获,住着舒服的公寓、开着八十多万的车呢?
那天她站在地铁里傲视群芳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那时她怎么就没想到,那些被她轻视着甚至怜悯着的女人们回到家里就能得到丈夫温暖的怀抱和孩子甜美的笑容呢?
你不愿吃她们所吃的苦,自然也尝不到她们所尝到的甜。
这一刻,薇薇想,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这一切,不要这些破包、破表、破项链,不要这破房子、破车子,统统不要。
她想要一个丈夫,这个丈夫会高高兴兴地和她一起迎接他们的孩子。他们可以住在一间很小的房子里,房子只是租来的。他们可以开很差的车,甚至不开车。但他们幸福快乐,那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万念俱灰中,薇薇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到水池前用热水洗脸。
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哭得面目浮肿。而脖子上那颗水滴形状的钻石是多么璀璨,多么刺目,多么像一颗巨大的眼泪啊。
昂贵的钻石,冰凉锐利,无法给人安慰。这一切是多么讽刺,多么可悲啊。她用力扯断了项链,丢到一旁。
她蹒跚着走回客厅,一眼看到搁在茶几上的bv手包,上个月陆正隆刚刚送给她的,价值人民币三万六千五百元。这一刻她只感到恶心。
什么意大利的爱马仕,什么纯手工编织,什么头层小羊皮,什么皇室御用,什么贵族典范,什么低调奢华。说到底,它只是一个装东西的袋子,她绝望地笑着,只是一个装东西的袋子而已啊!
她要那么多装东西的袋子干什么?她要那么多所谓的名牌干什么?在她最脆弱、最难过、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这些昂贵的袋子们冷冷地待在她房间的各处,哪一个可以来安慰她?哪一个?
薇薇躺在床上失眠了一夜,泪水流淌不停。
2
第二天上班,薇薇化了淡妆,但仍掩饰不住双目红肿、形容憔悴。
同事们暗暗诧异,难道和男友的矛盾没解决,真的闹分手了?
赵之然没心没肺,口无遮拦:“小薇薇别伤心,就算天下男人都负了你,还有我呢。下了班哥请你吃大餐,喝法国红酒,一醉方休。”
王希看出情况不简单,拉开赵之然:“你个二货就不能闭嘴?”
真到伤心时,周围人反而识相,避得远远的,一句都不问。
只有知心好友才会小心翼翼前来关心。
李明淑在洗手间拉住薇薇,问究竟何事。薇薇终于控制不住,伏在明淑肩头,哇一声哭了出来。
明淑听完事情原委,大呼不得了,又怪薇薇怎么这么糊涂。她约薇薇下班后坐下细谈,此事不可轻率,一定要严肃对待。
晚餐时分,明淑和薇薇面对面坐在银行旁边的萨莉亚餐厅。薇薇恍惚了一天,此时仍未缓过神来,只对着眼前一盘意大利面发呆。
明淑说:“好歹吃两口。”
薇薇说:“吃不下去。”
明淑叹了口气,说:“你这样不行啊,孩子不要,自己的身体还是要的。好好吃饭,养养胖,才好去做手术。”
薇薇抬起头来瞪着明淑,说:“我不做手术。”
明淑诧异:“那你打算如何?难道把孩子生下来?”
薇薇不作声,接着又哭了:“反正我不做手术,我不杀自己的孩子。”
明淑沉默了一会儿,耐下性子慢慢说道:“我知道你,特别喜欢孩子,想生孩子。外婆又信基督,你从小受那种思想熏陶,不可堕胎,不可杀生。但现实就是现实,现实是残酷的。你和陆正隆的关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你又为什么非要生他的孩子?”
薇薇低着头不作声。
“哦,你爱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是不是?那我问你,他爱你吗?他会离婚娶你吗?他会管你和孩子吗?”
“我不要他管。”
“意气用事的话不要说。”明淑摆摆手。
“不是意气用事。”薇薇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要任何人管。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生,自己养。”
“幼稚!任性!”
薇薇呆住了。连明淑都说她幼稚、任性。那恐怕她的确是幼稚、任性的。可是,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把自己腹中的孩子杀掉,就是成熟而明智吗?不,决不。温暖的子宫绝不能成为孩子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