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诅咒(九) 为什么你不热
“小姐心善,路上遇见流浪乞儿总不免发善心伸手帮忙,遇上格外可怜的,便会央着老爷夫人,求他们将人收进府里养。阿吉哥便是被小姐捡进府的。”
“起先阿吉哥还跟在打理马厩的管事手下做事,管事没有孩子,拿阿吉哥当亲儿子那么疼。那时候学堂已经建好了,老爷出的大头,府上像我们这样年纪的小孩都可以去读书,我常常和阿吉哥一块儿去上学。阿吉哥比我们大多数孩子都聪明,学东西很快,手也巧,能画画能做木工。有一回小姐出门险些被略卖人掳了去,阿吉哥折了半条命进去才将小姐救回来,那之后老爷就命阿吉哥跟在小姐身边保护。”
“小姐人好,阿吉哥救了她,便待阿吉哥格外的好,何况阿吉哥手巧,奴婢记得小姐好些喜欢的玩意儿都是阿吉哥做的。不过小姐及笄后不久,就听说阿吉哥因为偷了小姐房里的东西,被打断腿扔出去了。”
“打断腿扔出去?”宋舟搁下喝了一半的莲子羹。
孔嬷嬷眯着眼睛细细回忆,“奴婢记得是一支金簪子,小姐及笄那日宫里有人来了,让小姐参加那年的秀女大选,同时送来这么一支簪子,说是有了它,肯定能够入选。我们当时也奇怪,阿吉哥跟在小姐身边那么久,不知道得了多少打赏,也没见他放在心上,怎么就心生歹念偷了个金簪子。”
哪是贪财,怕是不愿意心上人入宫吧。
宋舟想着,转头看蔺浮庭,男子自一开始便不说话,对孔嬷嬷说的东西毫无兴趣,眼下慢条斯理喝着半碗莲子羹……
半碗莲子羹?
宋舟下意识找自己方才放下的甜汤,找不见,怒而瞪视蔺浮庭。
蔺浮庭被她一瞪,瓷勺放回碗中在手上端着,像小孩被抓了包怕挨罚,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她一动不敢动。
……算了。
宋舟转回头,继续问孔嬷嬷,“嬷嬷,阿吉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吉哥人好着呢,待人温和,只是不大爱说话。以前上学,我们都喜欢在一块儿野,只有阿吉哥一得空就一个人钻夫子的藏书室里头。”
“那嬷嬷知不知道他可看过什么禁书?”
“这我们从哪里知道,我们呐是下人,不比表小姐你们,生来就是能读书的人,我们可没几个爱读书的,也就阿吉哥不一样,他看的那些书奴婢也看过两眼,看不懂。”
“这样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宋舟有点沮丧,“那嬷嬷可知道太后未出阁前住在哪间院子?”
“就是表小姐住的那间。”
外间日头晒得烫人,夏蝉疯鸣,炎热进到屋子不减反增,桌案花瓶里新插的花蔫得快,今晨才被人剪下来,现下连花瓣都在打卷。
宋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梳妆台挪出一道小缝,扒着缝努力往里看。
蔺浮庭手拿一把团扇跟在她身后轻扇,动作倒是自然,就是看着别扭异常,“舟舟,别找了。”
“这位太后好像只喜欢在床边的墙上写字。”宋舟将整个屋子翻箱倒柜地找,找得小脸通红腾腾冒热气,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有些泄气。
等看清蔺浮庭手里的团扇,伸手拿了过来,“你拿着这个看起来好不合适。”
这样的天气任是谁都觉得热,何况姑娘家好像总是更怕热一些。团扇在宋舟手中摇得风声呼呼作响,汗湿的鬓发被吹起,连被汗水浸得绯红的抹胸带子余出来的那截也轻飘飘。
蔺浮庭直勾勾盯着她,被姑娘家湿漉漉的雪白脖颈烫得唇干口燥,指尖缓缓抚上去。
“为什么你不热!”宋舟被蔺浮庭肌肤的凉意震惊,抓着他的手将脸贴上去,凉快得闭上眼发出喟叹。
蔺浮庭耳尖微微一颤,目光落在她惬意灵动的眉眼,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姑娘身量娇小,脸蛋都只有巴掌大,仰着脑袋,脸是被蔺浮庭捧在掌心的。来京城后养出了一点肉,蔺浮庭只觉得手中的触感柔软发烫。
就这样靠着他,被他捧着眯了会儿,又不大安分了,有样学样去捧他的脸,“脸也不烫。”
宋舟的动作让蔺浮庭有些失措,长睫覆下来掩住清透的黑眸,有些不自在地叫她的名字,“舟舟……”
男子俊白的脸肉眼可见地从交掩的衣领下往上蔓红,宋舟还一本正经道:“现在烫了,还红了。”
“舟舟,你乖,别……”蔺浮庭在身前的人好奇心十足地将手伸到他脖子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蹭到喉结时,声音发起了颤,认命一般闭上了眼,“别闹了。”
被宋舟欺负成这样的人仍是没想过放下捧她的手去阻拦她放肆的动作,宋舟觉得自己像是调戏良家的恶霸,不过恶霸是仗着良家毫无反抗之力,她是仗着有人纵容。
宋舟放下捉弄他的手,到桌边斟茶喝。
她照他的意思不去闹他了,蔺浮庭反倒有些落寞地垂下眼,坐到她身边,等她放下茶杯,又接过来喝她喝了一半的茶水。
明显的不满意,但也不言语,就会自己悄悄的闹别扭。宋舟给他再斟了一杯茶,指尖推着茶盏到他面前。蔺浮庭抬眸看她一眼,闷着声音,又非要装作若无其事,“我不渴。”
宋舟觑着蔺浮庭努力绷紧的模样,忍俊不禁,笑得咬字也带着颤音,“就当是我怕你渴呀,好不好?”
她越笑越厉害,笑得趴在桌上,肩膀都在耸动。
蔺浮庭的脸色在她的笑声里渐渐变得不太好看,起身大步走到了门边,要跨过门槛时,忽然停了下来。
听到动静的姑娘从桌前抬头,迎着日光笑着看过来。
日光太耀眼,连她的轮廓都被照得边缘模糊,仿佛要消失一般。
蔺浮庭心中一窒,没来由被这样的景象惹起一阵心慌。
快步走回去,掐着宋舟的腰托到圆桌上,双手牢牢撑在她身侧,蔺浮庭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宋舟当他恼羞成怒了,不敢再笑,手背在身后往后仰了仰,“做,做什么?”
脸上一僵,蔺浮庭意识到自己吓着面前的人了,抿了抿唇,“无事,你……接着笑吧。”
***
太后薨逝后,她生前居住的宫殿便叫人封了,有侍卫把守于宫门前,唯独时或打扫的宫女才能进入。
女子亮出一块金黄的令牌,腕间的铃铛随之作响。楚歇鱼掩饰心中的忐忑,努力维持清冷淡漠的模样,“这是陛下御赐金牌,我想进去看看。”
侍卫犹豫了一会儿,但令牌并非作伪,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利,稍一侧身,让出一条道。
楚歇鱼半个谢字正要脱口而出,一下记起自己是位高傲的圣女,顿了顿,下巴微昂,面无表情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