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三月
那是夏天最热的一段时候。骄阳炙烤,整座城市宛若火炉,人慵懒疲惫,在最热烈的季节做最生无可恋的表现。
那是一弯充满浪漫的湖泊。
三面桂树林立,一面小桥乌篷,水光潋滟、微风波澜,野凫戏水、鱼戏莲叶,三面桂树,八月飞香,桂花在凋零后又层层叠叠聚集在湖沿,又沉积在湖底,经年累月,即便桂树不开花,整个湖也始终散着淡淡的桂香,湖有一个名字——积香湖。
三月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太阳即将落山之前,从住的地方慢慢走到积香湖,在积香湖周围逛上一圈后,才慢慢又走回。她喜欢打着伞,无论春夏秋冬、风雨暑寒,把自己藏在伞下,微动她的小嘴唇,俏皮地走。
“你又去积香湖啊?”一个男子将他的小电驴停在三月的身边,他算不上太英俊,但他笑得很可爱,“我已经看到你好几次了,每天都在这个时间打着伞徒步走到积香湖。”
三月先是有些疑惑,接着仰起头,嘴巴微微噘起:“你骑着车就过去了,怎么知道我是去积香湖的?”
“因为我也去积香湖啊!”男子笑着指指自己的背包,“从半个月前开始,我就天天去那边写生,而我也天天都能看到你。顺路哦!”
三月别过脑袋:“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去写生,骗谁呢?”
“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打伞,可爱给我看吗?”男子反驳。
三月面红耳赤,自己吐吐舌头,又转过身:“走开走开!胡说八道,谁可爱……”她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绕到她的面前。他原来早已经下车。
“我叫楚怀,‘楚怀王’的楚怀,”他厚颜无耻地贴向三月,“你呢?”
“我……”三月突然抿嘴一笑,“我不告诉你!”
楚怀微愣,他也笑了,此时他的笑容胜过可爱,胜过骄阳,却温和、柔软,如沐春风,如临秋水。
三月恍惚,楚怀却从她的面前消失,她有些着急地寻去,转身,他已经在车上坐着。
“上车吧!反正顺路,我带你过去!”
三月没有回答,等到她开口时,已经跟着楚怀坐在积香湖的湖岸边:“哇!你居然真的在写生诶!”
楚怀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三月:“干嘛?快散你的步去!”
“你在赶我走!”
“赶你走又怎么样?你这么大一把伞遮着我的照明灯,我都看不见了,还怎么写生啊?”
“你这个人很奇怪诶!大晚上出来写生,还怪我遮着你光喽?”
“你才奇怪吧!又不下雨又没太阳,大晚上打着一把伞!刚刚开车我都不敢加速,就怕你被伞给带走了!”
他们一言一句,也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争执,一直吵到时间差不多,三月举伞噘起小嘴等着,楚怀碎碎念道收拾东西,他们又一同回去。
从那天以后,三月再也没有依靠自己的脚走到积香湖,只要她出发,或晚或早,楚怀都会等着她。他们会在路上打打闹闹,会在路上争争吵吵,他们还会哼一首楚怀瞎编的小歌——
“从那以后追逐你的风、追寻你的梦,我在你眼中。这段路无人问候、无人久留,唯有你和我。”
这样的日子持续整整一个月,三月逐渐会在楚怀面前撒娇、调皮,在他的后座时,偶尔忽然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偶尔躲到他的身后,偶尔趁他不注意戳他的肋骨、腰和肚子玩。楚怀也不绅士,骑着车呢,偷偷放开一只手,也去戳她的肚子,或者突然回头,想吓唬她。
三月总是胜利,因为她会噘嘴吧,因为她会任性,因为楚怀从来不会对她红脸。
三月已经习惯了楚怀,习惯他的絮絮叨叨,习惯他的自我感觉良好,习惯他确实有点的才华横溢,习惯他老是说她哪里不好哪里不行,但凡是他,她都已经习惯。
后来,楚怀不见了。
“楚怀不见了!楚怀去哪里了?”
三月着急地寻找,她想问所有路过的人,但谁都没理会她,就连她在路边摇着伞大喊大叫,路人仍旧很称职地当好自己的路人,她等了三天,找了三天,在第四天的时候,终于离开这条熟悉和重复的路,恰好在马江元离开警局之后,她走进警局,因为所有人都不理她,于是她找到陈队。
陈队在知道三月的情况后,还很热心地让交通大队的同事帮忙调看三月和楚怀两个人来回积香湖的那段路的监控,在一边检查监控想要了解楚怀何人,一边教育三月电动车不得骑车带人的时候,他从监控里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赶紧冒着冷汗给马江元打了电话,谁知马江元听说没钱,就把事情转给卫琛,才有三月寻上门来找卫琛的情况。
在了解完事情,顺便还知道自己这边地址是陈队给的时候,卫琛点点头,赶紧给陈队打电话:“陈队,你那边什么情况?”
“哎呦,卫大师啊!”陈队赶紧说,“什么情况啊?对了,我正想跟您说呢,过会儿,大概不知道过多久吧,会有个打着伞的……”
“找我是吧?”卫琛打断陈队的话。
陈队一愣:“就……在你面前了?”
“是啊!”卫琛不耐烦地说,“这事怎么就轮到我们头上来了?不应该你出马,找个交警大队的伙计看看监控,找到那什么叫楚怀的人的样子,然后去找吗?怎么还能推给我?我们这可不是私家侦探所,别什么事都往这……哎呦,别哭啊,我没说不帮你找,我不是说帮你找人嘛,我就问问别人,找找线索嘛!”
卫琛跟陈队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三月,当他说着激烈时,三月竟然听得又双眼通红,满脸委屈,那小嘴巴噘得直让人心疼,卫琛也只能赶紧上去劝慰,正安慰时,却听见电话里陈队说:“我找了,就是因为找了,才发现事情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卫琛反问,顺势低头往自己口袋里摸纸巾,只是纸巾才刚掏出来,他的动作就完全停止僵硬,带着几分惊异,他慢慢回陈队,“我……好像知道哪里不对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才响起陈队的声音:“是吧?那您要不看着办?”
卫琛也沉默,良久之后才说:“你知道楚怀现在在哪里吗?”
“您的意思是……”
“告诉我楚怀在哪里,我带她过去。”卫琛说。
“好,那您等等,我过会给您打电话!”
卫琛将电话挂掉,对三月说:“放心,很快就会有楚怀的消息。”
三月认真地点点头,她的嘴唇微微抿着,可爱、至极。
陈队确实很快就给卫琛打了电话,简单诉说之后,卫琛就带上三月,开着钟离的车,还就去钟离住院的医院。
下车时,三月仍旧打着她那柄伞,她在走进医院时,有些胆怯地问:“楚怀……真的在这里吗?”
“嗯,在里面。”卫琛说,“他没有不见,只病倒了。”
三月垂头,脸上有些痛苦,她低喃自责:“大概是因为我吧……”
“不是因为你。”卫琛解释,“陈队调查过,在认识你之前,楚怀就得了重病,他也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所以才大着胆子主动跟你说话,跟你一起骑车,跟你一起玩闹。他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