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撤离
卫琛脸色煞白,他坐在病床上久久没有说出半句话。钟离已经拿回自己的手机,他在旁边也沉默无言,感觉整个病房实在太过安静时才开口说:“卫琛,你要不今天先休息,反正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明天让我谭叔过来一趟,你看怎么样?”
卫琛的脸色没有变化,他的呼吸也依旧沉重,他慢慢转动眼珠,像是稍微思考,随后板起脸,认真地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昨天晚上有人跟我说我是鬼气极重之人吧?”
“什么鬼气极重之人?分明就是胡说八道!”钟离有些气愤,同样也是安慰,“我压根就没听我谭叔说过有这种人,什么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倒是听过,你现在想得越多事情就越多,还是不要再想了!”
卫琛摇摇头:“不。没听说过或者没说过都不代表没有,既然有人能说出我是怎么样的人,就一定有理由。如果真没有‘鬼气极重之人’的说法,也许只是说法不一样,但我招鬼肯定是事实。”
钟离很无奈,他指着卫琛的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听人说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你总笑别人迷信不科学,现在倒好,一天到晚说见鬼见鬼,还信别人乱七八糟的说法!我说没鬼就没鬼,你他妈赶紧给我躺下休息!”
“那是你没见过鬼!”卫琛忽然嚎出一嗓子,钟离被他这么一吓,再不说半句话。
卫琛重重地深呼吸,等顺下气,才又慢慢地说:“如果你不迷信,如果你不相信有鬼,你怎么解释带我去找老谭的事情?而且你也见过鬼,你看到那辆把我撞成这样的纸扎车,就是见鬼!”
钟离无话可说,他在两张病床间踱过三四个来回,像是妥协一般,说:“好,我承认有鬼,那我不是也说了吗?明天我就让我谭叔过来,这样还不行吗?”
卫琛闭上眼长长叹一口气,许久,他才缓缓望向窗外:“你走吧,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想连累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钟离问。
“如果一个地方本来就有鬼,鬼气极重之人只要在那个地方出现,那里的鬼就一定会找上门来。”卫琛说,“我以前见到过的鬼是,撞我的纸扎车也是,而医院里死的人太多太多,这里的鬼绝对不会少!”
卫琛的话才刚说话,病房里的灯忽然忽明忽暗无规则地跳动起来。卫琛就像个知道自己油尽灯枯、朝不虑夕的老人,脸上尽是平静和淡然,只是嘴里依旧催促钟离快走。
钟离的眼眶微微泛红,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中时而见到一些晶莹,他咬着牙问卫琛:“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我是你最好的兄弟?”
卫琛露出看破生死之后极为幸福的笑容,他说:“是,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所以你得赶快回去,等我真出事了,我爸妈就是你爸妈!”
钟离双手捏着拳头,刚要说出誓死都要带卫琛一起离开的豪言,病房里的灯忽然熄灭,光没了,声音同时戛然而止,好像时间都瞬间凝滞。
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一阵冷风阴阴吹入,整个病房气温骤降如坠冰窟。灯忽然又亮,甚至比原先还明亮许多,把卫琛和钟离的影子在墙上印得更为清晰,只是墙上除去他们两人的影子,还多出几个摇晃不定的人影。
一滴殷红的鲜血落在卫琛的被子上,血滴就像会吐丝的红蜘蛛,从它一点迅速往外延伸出条条密密麻麻的血丝,瞬间,血丝蛛网一般覆盖住整张被子。
“啊——”卫琛发出惨叫,他脸色越发白皙,他连忙用手去掀这床被子。
布上血网的被子就像一张怪兽的嘴,将卫琛还在被子里的下半身身体合住,无比锋利的细小尖牙一颗颗刺进卫琛的腿,痛从肉里钻到心里,血从腿上染透被子。
钟离见状,赶紧去帮卫琛掀被子,但两个男人不管怎么用力,被子始终像跟整张床缝在一起一样,如何都掀不开。
“你快……走!不要管我!”卫琛脑门上斗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因为恐惧和失血的双重原因,他的脸上根本再见不到半点血色,。
钟离执拗地不肯离开,他说:“不行!是兄弟,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卫琛不知哪来一股力气,忽然把钟离往旁边推开,钟离一个踉跄撞到身后另一张病床,病床竟然也被撞翻在地,一张洁白的被子从床上翻落,一颗人头“咕噜噜”从被子里滚到钟离的面前。
钟离的表情定格在惊恐,那颗人脑袋“滴溜溜”转动它的眼珠子,张开泛白的嘴唇,喘气地发出笑声。
一只手掌从不知道哪里爬出,五根手指像五根触角一样贴着地往人头爬来,路上正好被钟离按在地上的手挡着,手掌像爬过一个小坡,从钟离的手背上慢慢地爬过,如冰的触感闪电般传入钟离脑中,他全身一个激灵,直接从地上跳起,边摔边退紧紧贴在卫琛病床对面的墙上。
钟离惊慌地急喘着气,汗水已经流到他的眼睛,他整个背严严实实贴在墙上,就好像只要跟墙有一点空隙,就能有什么东西钻进去把他推到脑袋和手跟前。
对面的卫琛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拿不出来,被子上的血网中间高高隆起一个血红色的有鼻子有眼的小脑袋,血网的条条脉脉却分明是这个脑袋一根根的发丝,发丝穿过被子钻进卫琛的腿吸血,吸到的血凝聚在原先的血滴上慢慢形成血脑袋,血脑袋再继续吸血,持续不断,直到要将卫琛的血吸干。
看到卫琛的状况危在旦夕,钟离再顾不得太多,想要冲上去救卫琛,但身体才刚离开墙壁,一双大手却忽然从他背后伸出紧紧把他抱住,再往后一拖拉,钟离再一次紧贴到墙上。
墙上多出来的人影此时迅速汇集到钟离的身边,手一只一只接连不断地从墙里伸出,像扣一样把钟离从上到下紧紧扣住,地上的半个脑袋立在爬行的手掌上爬到钟离跟前,另一只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手掌顺着钟离的身体爬到他的脑袋上,正好捂住钟离的嘴巴。
鬼手没有伤害钟离,只把他固定在墙上,血滴的小脑袋却还在不停地吸取卫琛身上的血,一股黑色的雾气慢慢地从卫琛的毛孔里丝丝透出。
墙上的钟离瞪大眼睛,双眼就像要放出光来,抓着他身体的手都一只只开始不安起来,地上的那颗脑袋甚至忽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在卫琛被子上的那颗血滴的小脑袋更像被烈火灼烧一般,沸腾地冒出水泡,殷红的血瞬间变作墨黑。
忽然,一道金光在病房窗外亮起,洪亮的念咒声直入人耳。
“九凤真官,破邪凤凰,朱衣仗剑,立于云霄。九首吐火,炎炎烈烈,诛鬼诛魔,万丈火光!破!”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窗外金光瞬间化作火海,熊熊烈火伴随着“噼里啪啦”猛烈不绝的爆炸声,像有人把整个医院一把火点燃,火焰直冲云天。
卫琛身上的黑气在火光中迅速退下,一道人影由下往上腾空跃起出现在窗外,人影斜挎破布包、手里一柄桃木剑,只见他将剑向前一指,人随剑往气势如虹,一剑长驱而进。
“砰!”一声响,人影连人带剑整个呼到窗玻璃上,鼻子门牙紧贴着玻璃,一头卷毛突兀明显,不是那个云游四海的道士靖元子马江元又是谁?
卫琛失血过多早已近乎昏厥,在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瞥眼看见马江元贴在窗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接着仰头倒下,生死未卜。
钟离全身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能够转动,他看卫琛倒下,忙望向窗外,就见窗外马江元急急忙忙从布袋里掏出一块板砖,几下将窗户砸出个容人进出的洞,缩身就钻进病房里。
马江元两脚还没落稳,人已经一起一落飞跳到卫琛身边,他从布袋里掏出三张黄符以天地人三才位贴在血滴脑袋周围,被子上的血丝网连同卫琛浸染被子的鲜血全都汇集于血滴脑袋。马江元又拿出三张黄符贴在血滴脑袋上,再念几句咒语,只听得一声惨叫,血滴脑袋连同黄符一起化作一颗血红色的药丸。
马江元将药丸抓取塞入卫琛嘴里,在他身上点两处穴,再以拇指贴着卫琛喉咙往下一路顺推到丹田,又在丹田位置贴上一张符,这才稍稍松口气,而卫琛的脸色也终于恢复一丝气血。
卫琛暂时再无性命之忧,马江元又连忙将桃木剑一挑,先飞起一脚踢飞那颗立在手掌上的脑袋,再一剑一剑刺中抓着钟离的手臂,但有一剑落,就必有一只手化作黑气消散,一转眼间,一只只手全都化作黑气散去再也不见。
钟离从鬼手中挣脱,还没说半句谢,忽然身形闪电般往前一冲,照着马江元心口一拳打去。
马江元眉头一皱,握剑的右手一横再往前一推,正好挡住钟离的拳头,他左手再一探一抓,捏住钟离的手,厉声问:“你干什么?我救了你还打我?”
“谁要你救?”钟离狠目一瞪,“我还有笔账要跟你算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