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过了一年,老先生接受了手术治疗,沈晨去交钱的时候,发现秦屿往里面又充了一大笔钱,这一次,他没像前一次发现后把钱转给了秦屿,而是默认了下来。
一年过去,秦老板要是受不了想逃,早就逃了。
既然受得了,那就在一起吧。
在一起有在一起的过法,钱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了。
这一年,沈晨很少想爱不爱的,也很少想以前,这倒也不是他把以前忘了,也不是说他对感情没追求——秦屿出钱出力呆在他身边,说这个人对自己没感情,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感情存在了。
他只是变成了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正常普通生活的其中的一个人,顺应生活的变化去接受生活,适应生活,而不是用自己现在的生活,去为过往的伤害买单。
成年人大概都是如此,接受现实,冷静地看待现实,不把自己的喜怒寄托在别人身上,一边投入生活当中,一边冷眼看着事态发展。
老先生再次住院后,沈晨接受了秦屿为他父亲花的钱,也接受了秦屿住进了自己家里,等到秦屿的前男友找上门来,他都没有意外,也没有生气,而是叫人去楼下大厅等他,跟人说他换个衣服就下来和人谈。
沈晨知道王铭轩是谁,这人名声太大,很多秦屿与沈晨都认识的朋友私下跟沈晨吐过槽,尤其与秦屿关系比较好的那个开酒店的朋友跟沈晨聊过两次,这一位前男友带人去他的酒店入住和餐厅吃饭花的钱,一直挂在秦屿的账上,不让这个人挂,这人就在酒店闹,这一年已经闹过好几次了,也被出警过好几次了。
秦屿不少的朋友都被这个人大大小小的纠缠过,哪怕是秦屿那些从来没见过他本人的朋友,也被他打着秦屿男朋友的名头找上门去过,加了人微信就借钱,还跟秦屿的一个直男朋友搞暧昧,约到酒店设计仙人跳,还有性取向跟他们一样应约想白嫖他的,结果被他拿视频敲诈勒索成功了,人家被骗了钱,找到秦屿这里来要补偿,沈晨也是借此听了点八卦。
这人找上门来,沈晨在监控里让人去了楼下,看见人走了后,就叫管家去楼下迎人,又叫管家叫了两个保安呆在大厅里站一段时间岗,然后才去洗脸换衣服。
他今天上午呆在家里休息,下午才去医院。
现在秦屿正常上下班,沈晨还是全职照顾老先生,不过沈晨找了两个护工帮着一起照顾老先生和老太太,还有秦家父母的帮忙,沈晨休息的时间要比之前的一年多了一点。
但照顾两个老人是很劳神费时间的事情,沈晨并不能每天都能睡上足够的觉,这天他本来要睡到中午的,但十点被门铃闹醒,他去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感觉精神好了一点。
他简单换了衣服下去,看到了一个脸上化了妆的男孩子。
曾经人有跟沈晨说,秦屿的这个前男友像沈晨,这是沈晨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人,像他的话,沈晨是没看出来哪像了,但不像却一眼看出来了。
两个人截然不同,不知道大家嘴里所说的那点像,是像在哪里。
沈晨所住的地方楼下大厅很大,管家和他通过话,早把人安排好了,连饮料都给人上了,沈晨过去,管家过来问他喝什么,沈晨朝她摇摇头,道了声谢谢,又说了句麻烦了,人家就走了,沈晨也跟坐在对面显得很拘谨紧张的男孩子一点头,就在人家对面坐下了。
男孩子一见他坐下,嘴就抿了一下,身体往后挪了一下,显得更局促了。
这样的人,在沈晨眼里,就是个孩子。
沈晨从小到大是个自我管理很严格的人,从小目标就很明确,他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从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这种性格让他给人带去了强势霸道的感觉,给他自己带来了强大的自我控制感,也因为这种自我控制感的失败带来了一次强烈的灭顶之灾。
没有什么事是能占绝对的好处的,也没有什么性格只让人受益不让人受一点罪,人只要活着就会受苦,也会在受过足够的苦后,对痛苦的耐受度过高,从而变得对一切游刃有余。
人家紧张,沈晨看在眼里,心里无动于衷。
一个经历过爱情的失败,工作的竞争,家庭的压力过来的中年人,要去拆解一个连自我都不稳定的小孩,就像一个经验老道心胸冰冷的屠夫对着案板上的肉一样无动于衷。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沈晨坐下后,看过人家的动作就开了口。
沈晨口气温和,王铭轩不喜欢对面这个人冷淡的眼神平静的口气,他这时觉得尴尬至极又很愤怒,那想要撕碎沈晨的愤怒堆在他的胸口冒出了火焰,烧辣了他的喉咙,让他一下子就失控暴怒了起来,他挥舞着双手冲人喊道:“我能找你这种老男人有什么事?你心里没点逼数吗?你这个强抢别人男朋友的狗东西!”
他的生气,紧张,狂怒,肉眼可见,他失控了。
沈晨看着他,想从他身上看出一点他能被秦屿追求的点……
看了看,沈晨发现自己不是秦屿,他看不出来,也判断不出来,于是,沈晨放弃了,他朝对方点点头道:“你打听过我没有?”
“你算个屌!我打听你干什么!”王铭轩更是想了不想地让话从他嘴里像飞箭一样射出。
“还有什么事吗?”沈晨在这一刻心里已经有了解决这个男孩子的方案,口气还是没怎么变。
“我……”王铭轩只觉得他全身上下的愤怒已经在他身体里爆炸了,他的眼前一片发黑,他伸手拿起他面前摆着的咖啡,往沈晨脸上砸去。
沈晨这时候已经起身,站在一边,看着他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后,这个男孩子甚至不敢睁开眼睛,他闭着眼,全身上下不停哆嗦,冲着空气大吼大叫:“姓沈的老男人,你这个屁股松得没人捅的老婊子,你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
他拼命地嚎着,眼泪从眼里掉了出来。
沈晨听完,拦住了要去拉人的保安,擡头看了看四周,和其中一个一脸不敢置信的小保安道:“监控是正常的吧?”
“正常!”
“嗯。”沈晨评估了下,“你们不好请他出去,他要是动作过大了,你们力气一大,容易成互殴,后续扯皮太麻烦,我们先出去,我报个警。”
他太淡定,两个保安太喜欢这种不给他们找麻烦的业主了,他一走,他们就快快地跟在了后面,见他们走了几步,后面那个刚才那个莫名其妙大吼大叫的人朝他们追了过来,这时回头看到了这个情况的小保安不禁失口大叫:“快跑啊,有人发癫了。”
情绪还在稳定状态的沈晨被小保安推着背,被人推着还跑了几步,哭笑不得,出了门,见里面的保安盾牌都拿上了,他叹了口气,打了报警电话。
他本来是想着让秦屿去解决王铭轩的问题的,但报完警,沈晨又觉得这事不用说了。
欺负一个瑟瑟发抖的刚被保释出来又要进去的男孩子,叫这个男孩子喜欢景仰的那个他以为能带他脱离苦海的男性再在这个男孩子身上加以一拳,只是能让这个男孩子对这个世界更绝望一点而已,但不会让自己有多高兴。
没必要。
这也不是沈晨的仁慈。
有人在绝望中崩溃,有人在绝望中成长,人类的感受是共通的,而每个人的命运之所以不同,纯粹就看自己能不能扛得住痛苦,是否足够幸运能往前迈一步。
沈晨是幸运的,他最痛苦的时候,他身后还有哪怕他们自己本身已经支离破碎但也不想给他带来麻烦的父母作为他的支撑。
王铭轩不是,这个从小父母就已经离婚了的男孩一直都是一个人,他张牙舞爪地捍卫自己,想要爱,想要被得到拯救,他以为能从世俗当中认为是强者的男人身上能得到这些,但他不知道,能被他索取的,要么是想从他身上占便宜的和他一样的人,要么是一时没看透他真面目看透了就会迅速离开的人。
一个有能力去爱别人的人,永远不会去爱一个连爱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的人。
没有人真正地会去爱一个弱者,人性也不允许人去爱一个会卷走自己生命力的黑洞。
秦屿从来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秦屿就是个普通世俗的还想从别人身上获得爱与支持的男人,他就是单纯的命好,他的父母,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父母要好,能替他买单,能替他不计成本地不断铺路不断让他跌倒又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