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年前多事
晨光微亮,缭绕在半空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日头透过云层落在雪地上,如碎银点点,甚是好看。
沈桥还安睡着,卷翘的羽睫如同一把小扇子,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李大成动了动胳膊,怀里的人只是咕哝了一声,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他趁机将胳膊从沈桥手里抽了出来,俯身在人脸上亲了一下。
昨儿,他们到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小夫郎明明有了倦色,却不肯先去睡,一定要陪着他。等所有的卤肉都收拾好后,装箱后,都已经后半夜了,简单洗漱了一番,两人就睡了。
许是累的狠了,李大成刚躺好,身旁就传来微粗的呼吸声,蜷在被子里的人显然已经睡着了,偏生手里还紧紧抱着他的一只胳膊。他心疼在人脸上亲了好几下,舍不得把胳膊抽出来,只能用另一只手把人揽进怀里。
沈桥睡的极沉,连快天亮时,落了雪都不知道。此时,晨光从窗柩的缝隙撒下,照在他白皙的侧脸上,仿若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恬淡静然。
李大成穿好衣裳,坐在炕沿上静静的看了会儿,才放轻了动作出门。
雪下的不大,只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扫扫堆在院里就行,都用不着往外背。将院里的雪都扫的差不多了,他才打开院门。
一出来,周恒他们夫妇正在巷子里清雪,见了他不免闲聊两句,周恒媳妇见他只一人出来,也猜到沈桥还睡着,连问都没问。他们夫妻恩爱,李大成疼夫郎疼的眼珠子似的,几乎全村人都知道。
也有汉子不齿,没少在背地里说他的闲话,娶个连娃都不会生的小哥儿回来,成天还当宝贝似的供着,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有什么用,一点活儿都做不了,就是个花瓶。
这话周恒听到过几回,都帮着怼回去了,自家都要揭不开锅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家的事。
这话李大成自然也听过,村里人几乎都见过他动手的狠戾,那几个人见被他撞上了,也只能讪笑着打圆场,不敢和他撕破脸。
警告的效果达到了,李大成也懒得跟他们掰扯,只会喝酒多懒,家里田里的活儿都交给媳妇夫郎干,又是什么好人,连个汉子都算不上。
旁边的两个婶子阿嬷,也跟他们凑个趣儿,搭了两句话。他们这条巷子还算是和睦,也没有事多的人家,话着家常干活儿,也不无聊。
正说着话的,赵婶儿也从家里出来,胳膊上还挎着个竹篮,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脚下的步子很慢,生怕摔了,等离近了,他们才看见,赵婶儿篮子里是满满一篮子的鸡蛋。
可不得小心些吗,鸡蛋多金贵,冬天鸡本来就不怎么下蛋,一个两个都是家里的宝呢,这一篮子不知得赞上多久。眼下正值年下,鸡蛋的价钱也涨了,听说要五文钱一个,这要是拿到镇上去卖,少说也得卖上三百个铜板。
不是一笔小数目呢!
秦阿嬷见她拎着这么些鸡蛋,便随口问了一句,赵婶儿立时喜笑颜开的解释,姑娘有了身子,又赶在年下,家里事多,自然得吃些鸡蛋补补。
她家姑爷受伤的事,村里不少人都知道,除了替他们着急惋惜的,还有好些人在背地里看笑话。如今她姑娘争气,赶在年前又了身孕,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喜事,自然得叫那些嚼舌根子的看看,他们家的好日子这就来了,也好气气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赵家的事,李大成都知道,赵家都是良善之人,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他也替他们高兴,恭贺了赵婶儿几句,直把赵婶儿说的,眉开眼笑。
大家伙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赵婶儿一一答谢了,这才拎着篮子往外走。家有喜事,赵婶儿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老赵家还真是疼姑娘,姑娘有了身子,瞧这通忙乎的,到头来不还是个外姓人。哎,可惜了那些鸡蛋喽!”黄有财媳妇不知何时打后巷过来,听了一耳朵,撂下两句酸溜溜的话,便又走了。
大家伙都知道黄家人的德行,也没人和她计较,各自扫了门前的雪,便回去忙乎早饭了。还有三天就是年了,谁家没点活儿干,自然没人有工夫和她打嘴仗。
李大成利落的生火,准备做饭,今日儿他得早些去镇上。合生楼的赵掌柜和他商量过了,从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二闭店三日,卤味礼盒卖的很好,除了散卖的,还有好些大批量订购的,这两天的恐怕有的忙了。
其实,原本过年这几是赚钱的好日子,但凡有些名气的酒楼食肆,哪怕给伙计多加些工钱,都不会趁着这个关键的时候歇业闭铺。
但合生楼的情况不同,酒楼里的伙计和厨子,都是赵家经年的家仆,有的两辈子都在赵家,过年的时候自然要放他们一家团圆,总不好让人家骨肉分离。
说到底,这桩买卖里李大成也占着一份子,赵掌柜心里头早盘算着,要给他补上那一份,被他回绝了。
原本他就想着,趁着过年好好陪陪沈桥,只是不好开口。而今,得了这个空档,正合了他的心意,让他能心无旁骛地陪在陪沈,毕竟是两人成婚后的第一个年。
李大成手脚麻利,不多会儿就和面烙了几张肉饼,肉馅是昨儿夜里做香肠剩的,只简单调个味就成,费不了多少工夫。就着剩余的面,他又擀了些面条,现成的骨汤做底,做了锅面汤,再捞上三个鸭蛋,早饭便好了。
他回屋的时候,沈桥依旧睡的酣甜,大概真的是累坏了,半边小脸被呼吸熏的微微泛红,粉嫩的双唇微张,可爱的紧。怕扰人好梦,李大成压在心里的冲动,到底没敢有任何动作,又轻手轻脚的带上房门出了屋。
崽崽玩饿了,难得的给面子的围着他转了一圈,他给小家伙掰了两个肉饼,又盛了小半盆卤好的肉骨头,给它放在食盆里。
再回来时,禾哥儿已经在院里了,自从第一日过来,李大成说过不用他做早饭后,他便没再早起过。李大成是好人,但他一个和离的小哥儿,住在人家家里,还是尽量避开些为好。
每每等李大成出门了,他才出来,今儿碰上了,禾哥儿脸上还有一丝不自在。
好在李大成并没有多呆,只说了句,“沈桥还睡着,早饭在灶房里”,便出了门。
今儿,他想去徐富所说的别院看看,好不容易有了许阿婆祖孙的消息,自然得过去看看。更何况徐富说小虎身上全是瘀伤,显然是日子过的不怎样,也证实了许阿婆那个侄子绝对有问题。
他出来的早,路上很清静,林子里白茫茫的一片,被雾气笼着,远远的望过去,天地似乎连成一片。只有近处的枝头,凝结着洁白的霜挂,底下露出斑驳的深棕色树干,瞧着有几分真切。
地上只积了一层薄雪,还未来得及融化,底下的土路早就被冻的结实,因此到不难走。镇上依旧热闹,李大成到的时候,合生楼刚刚开门不久。
小伙计见了他,还有些意外,转瞬放下手里的抹布,迎了上来,“大成哥,怎么今儿这么早就过来了。”
“家里有点儿事,就早些过来。”李大成答了一句,便搬着箱子往里走。小伙计见他动手,也帮着卸车,眼下大堂里只有两三个伙计,七手八脚的就帮着把车卸完了。
赵先生正在后头查对数目,这几日不少镇上的大户人家,都订购了好些卤味礼盒,一会儿得让伙计帮着送过去。
如今他们合生楼可算是在镇上打出了名气,虽然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可心里却畅快。他在赵家一辈子,儿子也在赵家做事儿,老爷是良善宽厚之人,对他不薄,眼下老爷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见李大成过来,满脸的喜色压都压不住,拉着他进了里头的雅间对账。原本李大成还想着送完货先走,改日再对账,奈何抵不过赵先生的热情,只能跟着进到了里头。
这几日订单飙升,订的还都是最贵的礼盒,收益自然也不错,等他揣着是十五两银子,从合生楼出时,天上又飘起了细雪。
好在今日风不算大,细雪密密麻麻的飘下来,并未多冷。
他依旧是把板车放在了徐富那,别院就在郊外,离镇上并不算多远,他脚程快些,都用不了半个时辰。
徐富见他心意已决,也没多劝,又给他讲了别院的具体位置。别院连着周遭的农田,占地面积不小,平日里头也有不少下人在打理,想要悄无声息的潜进去不容易。
若是实在不成,有什么麻烦,只管说是来村里找人的。他又把岳家所住的位置和名姓说了,他的岳家因着养猪,在村里算是富裕人家,岳父年轻时也是做屠夫的,有些力气在身上,因此在村里也有些脸面。
别院的管事,也曾不止一次的找他岳父买过猪肉,都是宰杀好了,整头送过去的,真提起来也算是眼熟,好歹有两分薄面。
李大成道了谢,拍了拍徐富的肩膀让他安心,才告辞出来。
街道两边,错落有致的店铺屋舍之上,都染着一层雪色,屋檐下结出一条条冰挂,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