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自难忘
54、自难忘
再乱来就真的越界了。
倪穗只是蹭了蹭他的下巴,还没吹干的头发沾着茉莉花香洗发水的潮湿:“别闹我了。”
虽然其实是她先闹起来的。
身边坐着的人看了她许久,亦适可而止地没再强求。
“晚安。”江暗年起身的那一刻,抽走了床头柜上的钥匙,“我还有事,怕打扰你休息。”
已经很晚了。她知道他多半是熄灯睡不着觉,非得回自己房间亮着灯睡。啪一下把灯打开了,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她眼睛刺痛,边揉眼睛边疑惑:“那你拿我房间钥匙干什么。”
“本来是给你防我的,现在大概用不着了。”他低头把玩着钥匙,站起身。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红着脸一言不发把钥匙夺回来:“拉了灯和开着灯的能一样吗。”
她要脸知道拉灯,回回开着灯乱来可不是她。
面前人显然又误会了,低头细细撩开她的长发,看着灯光下她锁骨上一片咬痕:“确实不一样。”
夜色温柔,寂静之中仿佛能听见很远的地方湖水翻涌的声音。
倪穗忽然叫住他:“长平山上那个寺里,你是不是放了几卷写着我名字的经书。”
从京州回来的某天,她跟陈慢一起上山拜佛求保佑自己最近出的片子都顺顺利利。正有风过,把供台前上百张经文吹乱了。她帮着小师傅们整理,无意中翻到几张写着自己名字。
江暗年愣了一会儿,被她这么一提醒想起了什么,点点头失笑了。
却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就往外走去,轻轻带上门。
他那时生着病,有时晚上难得清闲,抄经书练字。心经,地藏经,大悲咒,抄完了不能乱放,就会去长平山上那座古寺上,把经书给寺里的方丈处理。一般人经书抄至结尾,会写一个向菩萨请求回向的愿望。
“江先生,您写的......”那里的负责人认得他,随意翻了几页,以为他拿错了。
回回夜深人静神情恍惚的时刻,不自知抄下的经书回向,竟都是别人的名字。
倪穗平安顺意,胜过他今生一切心头愿望。
“算了,不用改了。都一样的。”江暗年怔了怔,自己这么多天都没意识到写错了,摆了摆手。
阴雨天,他孤身一人在二楼的长廊上走,风吹牌动,世人在佛前写了千言万语的愿望。
而他拖着一身病骨,在夜深人静为他的小姑娘抄下一字一句的经书,亦放在菩萨面前。
他本不信神明与转运之说,写经书也只是当练书法。他的命全是靠他自己,一步步从深渊不择手段爬上来,得以重见天光。
却在看到写错了的经书的那一刻开始,分外希望这世上真有菩萨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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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在民宿睡觉,夜里根本睡不着。江暗年走了以后,倪穗重新关了灯,开始彻夜失眠。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才有了困意,这一睡直接又睡到了大中午。
并不想起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刷着手机找乐子。
那天夜里吃饭的时候,她加了陈林霏的微信。对方是个和她一样很健谈的女孩子。倪穗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之后,眼下义正言辞把自己那份饭钱发给了她,拜托她一定要转交给请客的江教授,不然自己心里不好意思。
结果半天之后,陈林霏发来一个“ok哈哈哈,他已经收了噢”的消息。
倪穗勃然大怒,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到隔壁房间,不由分说挂在他脖子上:“还钱还钱,赶紧的。”
本好端端正襟危坐在桌前立着笔记本电脑回复邮件的人,被身后这么一偷袭,手在键盘上敲下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符号。一边无奈删除又一边装傻:“什么钱。”
“我的血汗钱。”她往前踮脚探着,去够他的手机,被椅子上的人顺势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先别闹,让我回完这一封。”
她被制住了动静,只好安稳窝在他怀里探头看,盯着那页面上全是法文没一个中文字,也看不懂:“你学生说上你的课很窒息,江教授你不反思一下吗。”
“是吗。”江暗年显然心不在焉,心思都在邮件上。于是倪穗闷闷低下头,不再说话,手心里是从他灰色毛衣上揪下来的一团毛绒,轻轻吹了一口气,毛绒像蒲公英一样飞起来。
她的视线追随着那团毛绒擡头,正看到窗外春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从没见过这么能折腾自己的人。她不在的时候,干什么都病怏怏的,跟江南的梅雨天一样半死不活的,她一陪在他的身边,就春风得意的。
“呦,被冷落了啊,好可怜啊。”对方回复完了邮件,摘了眼镜往后仰伸了一个懒腰。惬意间看到腿上坐着的人闷闷不乐地低垂着头,好笑擡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所以有多窒息。”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上过你的课。”她一边记仇他心不在焉地敷衍,一边想起自己还有一堆行李没收拾,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脚就往地板上踩准备走了。
腰间那双手并未放开,反而更紧了。毫无提醒突然俯身而上的人,覆在她唇上一个漫长缠绵的吻。
呼吸里的氧气慢慢被取代,全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危险而窒息。
“现在知道了?”
视线重见天光,她像只得以重回水里呼吸的鱼一样喘息着,江暗年双手撑在桌子上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大白天的,吓得她连钱这事都不提了,挣扎着想走。
无意中摸到桌上他随手放在一边的钢笔,开玩笑地对着他的脖子比划着:“再不放我走,拿命来。”
江暗年连躲都没躲,主动迎上去,认真逗她:“我这条命不就是给你折腾的吗。”
法国南部总是阳光灿烂的晴天,窗外万木生长,暖阳下遍地红色建筑的城市鲜艳明媚。
倪穗把上回在江南老旧裁缝店里给他缝得那颗线头乱七八糟的袖扣,拆了下来,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研究了好几天,仔仔细细又缝了一遍。
在很多年后,她也想学着怎么给哥哥一个家。
太晚的夜里江暗年不让她出来接自己。如果正逢某天他下课得早,黄昏夕阳西下,倪穗就会从公寓一个人散步到学校门口的河边,等他下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