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自难忘
47、自难忘
深冬的雨下得再小,也是冷的。
倪穗茫然举着伞冲出大门,只看得见稀稀落落的车灯。
行人撑着伞走在波光粼粼的路面上,无人像他。
找到后来,倪穗都开始怀疑那个电话,是不是只是自己太困了,做了一场梦。
从前她每逢见到这个男人,都感觉他像一场不太真切的旧梦。
出来得太匆忙,倪穗连大衣都都没来得及披上,站在路灯下吹着冷风。
之前还没拿到他手机的时候,她不是没给江暗年打过电话,回回都是警察局的人接的,让她耐心等待处理结果。
她不知道,一个身无一物的人,在这个城市里到底能在哪里生活。
冷风吹得脚步麻木,她不知不觉,走回了差不多快成废墟的那条古街。
政府拍卖这块地皮,不少人擡价哄抢,倪穗没动江暗年留给她的遗产,从自己手里掏钱,花了好几倍的价格又买了回来,延续了这片土地的所有权期限。
买回来,又不知该怎么重建。她没这个本事,苏城她能联系上的所有建筑设计团队,都没有这个本事再复刻。
夜空里下着冬雨,倪穗快步走到那废墟面前,裤脚全湿了。雨水浇透了烧焦的木头,依然有焚烧的气息。
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猛然间心中念头一闪,想到了另外一个跟这片荒草丛生的废墟很像的地方。
谁说他在苏城没有其他不动产了。
她又一个人举着伞,走了很久去了临近郊区的地方,找那座荒废多年的疯人院。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湿漉漉缠绕在脖子上,整座疯人院没有一盏灯,黑黢黢如同鬼魅横生的禁地。
仓皇的雨夜里,倪穗打不开大门上的旧锁,扔了伞,不顾下着雨,翻过了墙。
几只野猫凄厉尖叫逃窜。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站在漆黑的天井里冷得发抖。
这里是江暗年所有的梦魇,也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她始终无法记清小时候的她当年在这里具体和江暗年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和他拉勾说会再来找他。
于是他一直等,没等到早就忘记了承诺的小女孩,等来了托他照顾的小姑娘。
命运弄人。
该遇见的,终其一生都躲不掉。
倪穗终归是女孩子,大晚上来这种地方,还是怕的。已经快凌晨了,也不敢给朋友打电话,怕吵醒人家。脚步却有什么预感般,就是要往楼上走。
她一层一层地打着手机手电筒找,没有一间房间亮着灯。
电路老化,一切都是衰败的气息,应该都不能通电了,难怪没有灯。
一直找到了三楼,一间一间看过去,站在308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手机只剩五格电了。
唯一的光源,是走廊尽头那扇爬满藤蔓的窗户,雨夜的天光诡异地摇曳在疯人院三楼的长廊上。
这是他从前住的房间。
她有些害怕,把手扒在门缝上,本只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灯光,不小心嘎吱一声径自推开了。
窗帘紧闭,一片幽暗,只看得清中间那张病床的轮廓,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没有人。
倪穗一身雨水,站在房间里,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是失望,也是害怕。
她走过去拉开窗帘寻找光源,推开窗户。
窗子是南方老式的推拉窗,显得整栋楼更加年代久远。大风吹雨落她眉眼间,身上的雨水更加刺骨寒冷。
往楼下天井望,一切都在凄冷的夜色里。阴森森的疯人院,让她出神到无法自拔。
忽然房间的门被骤起的狂风吹得咯吱咯吱,一声声响。
惊得她的手撑在窗台上转头。
风把白色的纱布窗帘吹得乱飞,外头幽白的光影落在床上。
有人恹恹坐在床头,隔着空气中无数纷飞的如雪灰尘,和她对望。
大雨哗哗中,听不到对方的呼吸。整个房间里都是倪穗不可置信的高跟鞋的脚步声。
她一瞬间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只是弯下腰,细细看他的样子。
憔悴,瘦削得都快不像他了。
往日矜贵清傲的眼睛好像也下过一场绝望的冷雨,只剩无边的荒凉。
确实是她很久没找到的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倪穗彻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