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尘卷
第94章尘卷
饭桌旁又添了张凳子，冥翎在没有听到大人讲话前甚至连筷子都没敢碰，上身坐得笔直。
崔屿挑掉上面的八角，夹起那块红烧肉放在张升碗里，谈笑道：“乖，再吃点。”
冥翎的手猛地一握，暗自用力揪着自己的小指，瞅了眼男人脸上的笑意，她敢说冥界之主在地府巡查时就连赏花都是眼底带愠，从未这样温柔过。
一旁的任芝南配合不了一点，光是看着崔屿故意秀恩爱夹菜的死样子都要吐了，前一秒还想拦住使徒到访继续欺瞒的男人，现在又在做些毫无意义的小动作。
任芝南偏头，贴在于铎耳边嘲讽句：“你老板嘴角的油还没擦净呢，他能不知道？演，还演……”
张升对上他合作多年的使徒忽然有些生分，该说不说，头一回看见十几位使徒瞬间蒸发的场面，就因为崔屿用血瞳瞪了一眼。
以冥翎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还能硬着头皮留下来，可能真是冥界出了大事。
他犹豫着夹起那块肥瘦相间的肉，可刚才吃的饭还没来得及消化，卡在喉咙里上下为难，只能轻飘地说：“……不饿，能不吃吗？”
崔屿瞥向冥翎，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你给她，她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为了来蹭饭。”
张升实在觉得崔屿的笑里含着杀意，他若不拦着，这没有眼力劲的小使徒估计要遭殃。
筷子慢慢移动，松开，红烧肉掉进冥翎的碗里。
张升使了个眼色：“尝尝吧，我员工辛苦做的。”
冥翎：……。
她根本尝不出饭菜的味道，在冥界待那么久都不需要进食，本想喝口粥压压惊，谁知道那块红不溜秋的东西就被扔进自己的碗里。
崔屿低音压制：“你三番两次从冥界里跑出来寻我，现在不感受下我想吃的饭菜？可惜了，真可惜。”
冥翎的手抖了下，接着迅速夹起肉塞进嘴里，嚼都没嚼烂就吞了。
屋子里静得能清楚听见她吞咽的声音，以及崔屿喝茶时细微的吹气声。于铎一个没注意，袖口沾上菜里的油，他惊慌间手碰到瓷碗发出声响，老铸也没说话，立即抽了张纸巾从底下递给他。
崔屿：“还吃吗。”
冥翎抿了下苍白的唇，黢黑的黑眼圈很明显，黑袍下的身体也纤细干枯，她轻声回：“……大人，不、不吃了。”
“不吃就滚。”
绝情的话一点也不含糊，崔屿绷着脸，抱臂冷凝向她：“冥界无主已经这么久，你们不还是在给祂报信，现在有了新的邪神候选者，找他去当吧。”
冥翎一个下滑动作，直接跪在那里，给张升和于铎都看惊。
“大人！我没有报信……您当时离开冥界去往人间，说去去就回，我也接替您给的权利掌管冥界多时，可如今真的撑不下去了……恶鬼肆虐，祟气冲天，我们现有的使徒控制不了啊！”
崔屿挑眉：“你在怪我言而无信？冥界那么多使徒，却连失控的恶鬼都控制不住，全要交由驱鬼师来收拾烂摊子？”
她低垂头，眼泪啪塔啪嗒往下掉，越说越委屈：“只有您能将祟气吸食，我们都只是冥界渊潭里化生出的小鬼，经不起那样可怕的祟气，使徒死了好多，驱鬼师也惧怕那些狂躁怪异的恶鬼，不愿意接手驱鬼任务……呜呜呜……”
张升生怕男人再恐吓冥翎，先手捂住对方的嘴，顺着问下去：“使徒被杀？你确定？”
她向张升那里挪了挪，紧紧拽上曾经赫赫有名的驱鬼师的袖子：“荀……荀爷，你经历过上一次的冥界暴乱，那些鬼你是见过的，这次的比那回还要难搞。”
任芝南一听，插入问：“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按照人间的计时，约莫四年前，不过上一次祟气大幅失控是在这个月。”
任芝南眸色一沉，与崔屿对上视线：“这个月诡案部也遭到了袭击，法器丢失，要员受伤，她说的确实没错，很多驱鬼师都因伤势过重法力薄弱而无法完成驱鬼任务。”
崔屿默默闭眼，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架势：“我不信你，冥翎，当面辞鸽遭邪神诅咒那般巧合，只有你知道我和张升的行踪，还敢说不是你做的？”
“崎鸾大人我真的知错了！大人……我当年只是个普通小鬼，根本猜不透邪神究竟是何意思，若我能预知祂的意图是要害您被扔进熔炉里肉身损毁，我绝对不会帮、死也不会！”
张升不忍看着冥翎继续跪在那，想必是这段时间死守在冥界，她跟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消瘦许多，连声音都显得虚弱无力。
任芝南：“这样就明晰了，明朗曾和我说过马黎也是从五年前才与张升联系密切，他又手握被盗的法器，所以他一定背后有自己庞大的组织帮邪神做事。张升，马黎曾与你有那样层师徒关系，你可做好与他对抗的准备了？”
张升没有立刻回应，他苦恼地往后一仰，轻叹声。
“你还要犹豫？好，反正你只会偏袒那小子，要是几年前就让我除掉他，哪还有现在这么多腌臜事。”
崔屿像是料到张升会心软，死沉沉地靠着椅背不语。
冥翎看了看主人，又紧张地揣测张升的表情，她想着自己曾因愚蠢坏了主人的计划，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说服张升站在崎鸾大人这边。
冥翎眼巴巴地盯着张升：“荀爷，你忘记当年自己是怎么在冥界大闹的嘛……你得相信我们大人啊！当时误会虽然错在我，但你也没有再等真相大白就将我主人重伤，这次也是，断不能让新的邪神继承者肆意妄为了啊！——”
她手脚并用，趴在张升腿边抹泪说：“冥翎也是很支持你和大人在一起的呜呜……你说当年，你服毒自杀而后杀进冥界，又赤手从熔炉里捞……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们大人的！”
在场别管是偷吃的还是旁观的，都被这话吓得惊掉下巴，他们只听过荀白衫焚烧法器这一说，根本不知道张升当年为何突然退行消失。
竟……竟是服毒自杀！
张升的脸扭作一块，他觉得自己捂错了人，连路遥都没当场拆穿他前世做过的荒唐事，现在就要被冥界使徒扒得底裤都不剩，也太丢人了。
男人久久未能回神，刚才摆出的威严架势瞬间破防，拳头悄然紧握起：“张升，你是不是疯了。”
他回想找了无数次都寻不到那个熟悉的气息，被掩盖住的契约，和抹去的记忆，当下才意识到都是因为张升自己去寻死了。
他愤怒道：“你不是说自己从不后悔，不认命，也绝不会寻死？！我用轮回咒才换得你的命得以延续，是想要你真的无拘无束过完一生！——”
张升低眸：“我就是后悔了。”
甚至没有权衡利弊，也还误会着自己的伴身法器真的是祸世邪物，可他依旧后悔，将逆十三从身边赶走，还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
崔屿：“我自投熔炉，是不想让邪神继续操控我，不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