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连县之痛(续二)
两只颇大的灯笼照着巨幅的“玉冰烧”酒幌和旁边稍矮处的“赛八仙”的招牌。镂空雕花的店门是关着的,里面透出的光亮隐约映照着门旁上的对联:“汇天地之灵气酿一壶琼浆,集万物之精华造半盏玉液”。
门内的光斑驳地投在地面上。
颇为宽敞的街道在天光下一片寂静。
一阵高声的嬉笑传来,门开了。七个身着国*军礼服,但没有徽章的年轻男人鱼贯而出。他们显然是喝多了,相互搀扶着,动作并不是很协调。
安佑邦,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满脸书卷气的男人,穿着长袍马褂,胸前别着一朵不大不小的红花,走在最后。
他看上去比同伴们喝得多些,目光迷离地两手朝着空中挥舞,似乎要说什么。凌海英,一个明眸皓齿,看上去二十出头,一身中式新娘打扮的女人,在后面拉住他,给他说了句什么。
安佑邦无限温柔地望着凌海英,似乎是判断着什么。然后轻轻扳过凌海英的双肩,朝屋里挥挥手。
凌海英扭过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安佑邦,接着碎步奔屋里而去。
同伴们一阵呼哨,鼓掌和喧嚣。安佑邦显然是有些羞怯地连连朝他们摆手作揖。
同伴甲蹦跳着走到街心站定,双手高举,仰头朝天。
同伴甲:“胜利喽!”
同伴们大呼着“胜利喽”,奔到街心,与同伴甲站成参差的一排,蹦跳了一阵,突然停住,仰面朝天,高举双手。
众同伴们齐声地:“胜利喽,胜利喽!”
他们停住,齐转向正含笑望着他们的安佑邦,高举双手。
众同伴们齐声地:“早生贵子!”
安佑邦欢快地笑着,抱拳致谢。
众同伴们啸叫了一声,然后相互把手臂搭在彼此的肩上,蹦跳着转圈,接着踢踏起来。
安佑邦倚在门上,笑望着。
同伴甲唱起:“我的家……”
众同伴紧接跟上歌声,“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
安佑邦倚门击掌。
两声枪响。众人愕然止住,急回头。
安佑邦倚门委顿而下,接着扑通倒地。
众人急回头。
几个黑衣人平端着德式突击步枪,连续射击。
众人接连中枪,挣扎着倒地。死去。
黑衣人持枪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在最后的黑衣人边走拔出手枪,对着地上的尸体一一补射。中弹的尸体机械地反跳着。血迹满地。
黑衣人们远去。
凌海英从屋里奔出,愕然地望着街上的情景,臂弯里多了一个手提包。她发现了倒在门边暗处的安佑邦,臂弯里的包不由落地,接着扑过去,抓住他双肩,摇晃着。
安佑邦缓缓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地望着凌海英,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抚住她的脖子,嘴唇翕了两下,接着闭眼,手滑落。
徐世林一边塞着衬衫,一边跑出来,另一只手里提着手枪。
……
凌海英喃喃道:“只有世林兄弟因为上厕所,躲过了一劫。”
她泪流满面。
安母抚面哽咽。
躺在床上的安平生老泪纵横,使劲地捶着床帮,呼喊着,“造孽啊!”
崔隆章默然地走出卧房,来到正厅。
他向陈设在条几上的安佑邦的遗像鞠躬。素服的安母和素服戴孝的凌海英,肃立两侧。她们等待崔隆章礼毕,躬身致谢。
凌海英的双手攥着一个香云纱包裹。
崔隆章冲她们一一颔首。
凌海英打开手里的包裹,里面是一个日记本。她呈给崔隆章看了一下,然后又小心地包裹好,郑重地递给崔隆章。
崔隆章接过,抓起地上的背囊,打开,将包裹认真地放进背囊,合上,拎起。
崔隆章走出。
大门掩上。
拎着背囊的崔隆章止步,回望。
黑漆的大门上,对称地贴着两张白纸,已经很斑驳了。
崔隆章抬头望了望,然后背起背囊,离开。
天空,乌云遮日。
连县的码头上是平静的。惠生壹号停在栈桥上,乘船的客人竟然有序地登船。
贾长官和长衫的事情还没有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