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窗外夜幕降临,主厅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份《养老服务协议书》,可见协议内文甲方的排头为俞城市敬老院,而落款的代理人一栏签名为:萧鹏仲。看来,这是老二背着自己的父亲,到市敬老院办理的一份养老协议,是希望在拿到了公司的继承权后,便将自己的老父亲安排至敬老院。这样,他管理家族企业就没有人指手划脚,以及任何的后顾之忧了,这算盘打得真是够精妙啊!
但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只是老二没料到自己一命呜呼,根本没有继承家族企业的机会。
当下,萧启诺一副颓丧的表情,就算听到门开,也没抬起头来。
冰语和忆眼走进房间,女孩表现出玩世不恭,似乎这样就能跟对方的家长权威身份相抗衡了。
“有事吗?”冰语懒散着步调:“周妈说——你叫我们过来。”
忆眼却是注意到了茶几上的那份《养老服务协议书》。
“这是我整理老二的遗物时,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的。”萧启诺的面目像是被罩在了一层黑暗的阴影:“你们就这么讨厌我?”
这样,冰语才通过对方的眼神,看到茶几上的那份协议,便随手抓了过去,起初是漫不经心地随意翻看,继而女孩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多半是没想到老二萧鹏仲居然能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来。
果然,金丝眼镜都是斯文败类的标配,别看萧鹏仲彬彬有礼,对父亲也是一副假模假样的唯命是从,但实则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阴险小人。
冰语望向那个人的脸,不过两天的时间,由于接连的打击,其面颊竟是深陷,这是女孩第一次觉察自己的亲生父亲很可怜,她本想安慰对方,却是脱口而出道:“这是你自作自受,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不要妄想博得我的任何同情!”
“对!”萧启诺冲自己露出无言的笑声,但这笑容明明比哭还要难看,随而便嚎啕无忌地呜咽出声:“这是我自作自受,养出了此等不忠不孝的儿子!”
此时此刻,冰语才意识到这个表面看起来掌控一切的强悍父亲,则是如此软弱无力,好似一根腐朽的木桩,更似一滩发臭的烂泥。
“强压之下有忠勇吗?”冰语深呼吸,傲挺起脖子,冷言冷语道:“只会产生更加强烈的反抗而已!”
“对!小语你说得对!”萧启诺点头承认道:“强压之下无忠心,有的只是更加强烈的反抗而已。”
眼见对方的颓态,冰语想起小时候,她坐在面前这人的腿上,萧启诺正拿起账本翻看。那摞账本真厚啊!高高地堆在了书桌上,萧启诺看完一本,便拿起新的翻看。
那时候,冰语还没上学,由于闲着无聊,便抓起了父亲放下的账本,在空白处淘气地信手涂鸦,把自己也画得像是一只小花猫。
萧启诺拿起那本翻看过的账本,发现手上沾满了的油彩,进而察觉女儿正在乱画,但这个男人也不生气,而是发出开怀地大笑,在冰语的脸上疼爱地亲吻。那是他们父女俩最欢愉,也是最没有芥蒂的日子,但所有的曾经美好皆一去不复返了。
“萧董——”突然,忆眼异常认真地望向面前的男子:“我能问问您——透底给喻杰并购大家电商的低价是多少?”
萧启诺的面色一愣,是没想到提起此茬:“这——这跟此次我们萧家的命案有关吗?”
“没关系!”忆眼如实回答,他将目光扫视向小助手道:“我想看看——您女儿在您心目中的‘价位’,相比您的公司而言,到底相差几何?”
冰语的表情一愕,是没想到老板会提出如此刁钻的问题,便仰头望向对面那个自私冷血的父亲。
这个提问让萧启诺愈加无地自容,他脸红喘气了好半天,这才看向自己的女儿,干哑着喉咙艰难发声:“小语,我知道你对我用冥币交付赎金一事耿耿于怀,但我没办法,公司最近资金周转有些困难。”
“是吗?周转困难?”冰语淡笑地毫不在意:“我知道你为三哥准备了那笔电影基金投资专项款,但那怎么会有我的份儿?”
“我——”因被女儿切中了要害,萧启诺张了张嘴巴,无法说出任何谎言。
“萧先生——”忆眼端出其身为公道人的丰朗俊姿:“您对待孩子的专权、自私、冷漠、控制……这些都是您的个人行为和自由,我这个外人也没有资格对您指指点点,亦或说三道四。但同样,您如何对待您的孩子们,相应的结果——也最终必将会反噬到您自己身上。”
虽然忆眼的话意冷漠,却是直指对方的要害,看似不近人情的同时,但恰恰又暗含了真心的忠告,这也算是他的一番用心良苦。
“是啊!”萧启诺看了看茶几上的那份《养老服务协议书》,发出悲叹的哭腔:“的确是反噬到了我自己身上。”
就算萧启诺对他的孩子们充满了控制欲,但他既控制不了儿子的生死,也控制不了儿子的反叛心思。特别是亲眼所见孩子们一个个死掉,这就像是空中楼阁,表面看似子女满堂、幸福美满,但那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的虚假幻境罢了。
萧启诺的面容完全变成了青灰色,他像是一张黑白遗照,站起身时,准备出去,但抬起的腿脚失去了准头,撞在了茶几上,其身体本能地一踉跄。
忆眼起身搀扶住老人,他握住对方干瘦的手,这样——他才察觉萧启诺的身子骨俨然被伤感给掏空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通过昨天夜里跟萧启诺的单独相处,忆眼认为自己总体而言,从心底里同情这个男人,只是这份同情也是对方的自食其果。
“您不要紧吧?”
在跟萧启诺接触的同时,忆眼的脑海里白光一闪,眼前虚弱的萧启诺正谈笑风生地坐在贾万和的面前。根据萧启诺的主观视点,他们坐在俞城酒店旋转餐厅那个雕花玻璃半隔的包厢内。
落地窗外可见俞江旖旎的风光,可知那是中午时分的旋转餐厅,因而窗外的城市也是日光下的靓丽街景。
“贾董,今天中午为您接风洗尘,就只能凑近随便吃点儿。晚上,我带您去俞城最好的火锅店,请您吃您最喜欢的麻辣嫩牛滑。”萧启诺正在说话的同时,为对方斟上了半杯红酒。
贾万和拒绝地摇了摇头:“晚上,我想在酒店好好地休息,你就不用过来了。”
“那广告片?”
贾万和微笑地回答:“方案和脚本我都很满意,可以开拍了。”
“那好!”萧启诺立马举起手中的酒杯:“感谢贾董对我们工作的全力支持!今天下午,我就回公司安排广告片的拍摄事务。”两人将红酒一干而尽,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时,萧启诺便继续打探道:“不知贾董此行来俞城的目的是——”
贾万和挺了挺臃肿的肚子:“这些日子回北京,跟董事会就大家电商的运营做了明确的分工,已经把所有的头绪都理顺清楚了。”
“啊!”萧启诺讨好道:“那您真是辛苦了,工作这么繁忙,还马不停蹄地返回俞城。”
“东湖路88号那块地皮搁置了快大半年,也该动工了。”贾万和转动着手中的高脚杯:“而且——设计院那边的图纸也已经敲定,后天的奠基仪式一结束,马上就可以开工了。”
……
忆眼将萧启诺搀扶到沙发上,对方眼见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便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体,但并没发现有任何的异状。
“怎么了?”
忆眼的脸色恢复正常:“您见过贾万和?”
“是啊!”萧启诺也颇感意外,他不明白客人如何知晓了这个信息,但顺嘴便提点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道:“昨天中午,他来到俞城,是我给他安排的俞城酒店,并为他接风洗尘,中午吃了顿便饭。”
忆眼面露淡色:“那个地产广告也是为他们集团拍的?”
“是啊!”萧启诺微微颔首:“贾董以保密为由,所以我们在脚本处,隐去了项目名称。”
忆眼蹙眉道:“你们认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