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陆)
当天夜里的零点半,大家赶来到俞江港口五号码头,由于大雨已经停歇,地上的水洼正亮晃晃着反光。跟七号码头一派繁荣忙碌的景象不同,五号码头就像是一个死了老公的怨妇,自带阴郁鬼魅的气质。
忆眼最先抵达码头的平坝处,天英则是盘旋在主人的头顶;眼见那坝子上停着一辆冷藏车,忆眼便赶忙跑过去,虽然驾驶室内没人,但可听闻制冷设备的霍霍噪音,以及可感受从车内正源源不断冒出的冷气,这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因为眼见车门被上了锁,忆眼用力地拍打着厢门,是希望能得到其小助手还活着的相关讯息。
“冰语,你在里面吗?回答我,快回答我!”
然而,听不到车厢内传来任何有人的信息。这让忆眼愈加心急如焚,便更加用力地拍打车门,并且将耳朵贴抵在了门缝间,隐隐感觉透来的寒彻入髓,便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身体,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寒冷及心痛。
“冰语,你在里面吗?”忆眼直恨不得将双手拍出血来:“我相信你一定在里面,回答我,快回答我!”
其实只不过是几秒钟,但忆眼感觉无比漫长,漫长到天荒地老亦或地老天荒。
“我——在——!”终于,忆眼听到从寒彻的骨缝深处传来女孩禁不住的颤音。
显然,冰语的嗓子已经完全被冻透,因而发出气喘呻吟的嘶哑,于空气中凝冻成一团白雾,好似化不开的浑身颤抖。
忆眼的表情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是耳蜗传来的幻听,很明显迟钝了一下,这才抑制不住兴奋的惊喜急切地拍打厢门:“冰语,你还活着?”
“对!我还活着!”寒彻的冷雾间,冰语越加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女孩就像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多余的热能高声。
但这已经足够了!如此微弱的回应已经足够了!忆眼得到小助手的回复,其无法按捺地喋喋自语:“冰语还活着,我的小语还活着!”
原本,忆眼由于长时间听不到回复,他的心脏正如同一颗下沉着的石头,坠入进暗沉阴冷的心湖正缓缓下降。但在听到从门缝间细弱蚊蝇传来的低语,他感觉心跳被这气声提拎着一抬,便呼吸畅快地浮出了水面,随之而来潮涌般的开心、紧张、雀跃都在那一瞬间搅成了一团乱麻,令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在意小助手的生死安危。
忆眼不知道自己的眼眶含有泪光,他只是意识到将担心放下了大半,便将嘴巴凑抵向门缝沉声道:“冰语,你放心!我马上救你出来!”
与此同时,逢慈带队也赶来到了码头。
忆眼用力地撞门,找来锋利的石头,并用钢筋撬门锁,甚至拿出那把地狱守卫犬战术双刃刀砍出了道道的火光,但因为用力过猛,其脚下一滑,差点便摔倒在地……总之,忆眼想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但那只亮晃晃的门锁上只有划痕,没有任何可供打开的缺口或罅缝。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忆眼感觉慌乱无助,脑袋快要炸裂开来。
“忆眼,你是在外面吗?……你怎么还不救我出去?……我不行了,我快要冻死了,我快要不行了!……”厢体内传来“咣当”一响,似乎是冰语不堪寒冷,抓抱着身体,倒在了车内。
不行!我要救出冰语,马上!对!我带枪了!我可以用枪啊!……不得已,忆眼只得从腰口拔出了手枪,他竟是照准了门锁便要开枪。
逢慈和高翔停稳便车跑来,眼见忆眼手中的枪械,两人明显吓了一大跳,特别是这位刑警队长冲上前道:“忆眼,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我要救冰语!”忆眼已经将枪孔对准了那把门锁。
“你别这样!”
逢慈冲过去夺枪时,忆眼正将手指一抬,不想,由于指甲碰触到了扳机,可见一柱火苗喷出枪孔,从而燃亮了眼前的夜色,犹若一道爆燃的烟花;三人的背景是正在紧随赶来的特警领队一行。
那颗射出的子弹擦过高翔的头皮,便高速地撞在了冷藏车的厢体上,激起了一片火光,这可把现场的所有人都给吓傻了。特别是高翔一愣神,他感觉一注湿乎乎的液体从额顶处流到了脸颊,便用颤抖的手指摸了摸,竟是满手的鲜血。
“小高,你没事吧!”逢慈蹿到高翔的面前,是在查看助手的伤势,可见其左侧的头皮处擦过了一道伤口,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不堪的局面。
小贵正负责后面的便车,刚停稳就急步冲了过来,恰见忆眼擦枪走火,其表情一惊,连忙跑了过来:“翔哥,你没事吧?”
“好——好像——”高翔一脸的惊魂未定,他用颤抖的牙齿回复:“就——就只是擦破了点儿头皮!”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逢慈放心地大喘着粗气,便按住狂跳不已的胸口。
所幸有惊无险,没有闹出人命,现场的众人皆大舒了一口凉气,着实受惊不小。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带有挑衅气焰的机械声:“怎么自己人倒打起自己人了?”
袁魁正被两名警察左右押解,其举目四处寻找对方的身影,因脸色一惊,大声地询问:“主人,你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尽管那个绑匪头目并没有现身,但其语态透露出正藏匿在某处,从而以俯视的姿态取笑于众人。
忆眼冷静地望向四周:“祝仙仙——不要再装神弄鬼了,赶紧现身吧?”
喻杰也赶来到了现场,由于恰好听到忆眼叫祝仙仙的名字,他的神态不免一愣:“祝仙仙?你是说仙仙乐园的那个店主?”
然而,那个机械感的音色却是高声质询:“喻杰,我不是让你不要报警吗?”
喻杰的表情再次一愣神,因急于摆脱自己的责任,他环视了一目周围的忆眼及警察道:“没有,我没有!是他们——他们自己跟来的。”
那个机械感的声音笑言:“我知道你没告密,也清楚警察一定会跟来,但既然是违规,你们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你要干吗?”忆眼已经烦透了这整个晚上让人当猴耍的摆布,他将胸膛用力地朝外一挺,并且回头望向身后的袁魁:“你不仅拥有女人的魅惑,还让这些男人们心甘情愿为你效命,这说明你很聪明,但为什么不用在正途?”
“因为——没人给我机会。”那个绑匪像是顺嘴说错了什么,她居然承认了自己就是祝仙仙。
忆眼咄咄逼问道:“这是因为你在很小的时候,便被自己的养父——也就是祝明的父亲给强暴了吧?”
当即,绑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喻杰则是瞪大一双眼睛,其面现无法相信的神状:“什么?你就是祝仙仙?”
不光是喻杰面露吃惊,其他人也是满腹震悚,逢慈甫现一副没想到的错愕;空气中,正凝滞着湿粘且漫漫的长久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祝仙仙就像是摘下面具,她拿出了口中的变声器,恢复其本来的声音催促道:“你们还是赶紧救出冰语吧!一会儿,我会送给你们一份神秘的大礼。”
“什么神秘的大礼?”
然而,整个四野一片死寂,祝仙仙像是隐藏在黑暗之中,她如同被分解成了空气、水分子、氢气亦或氧气,如此悄无声息,这般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可以闻到从俞江翻涌上来、雨过天晴的淤泥气息,这愈加掩盖了那个女人本应所存在的位置。
忆眼也不理会众人的满腹惊诧,而是回到了冷藏车的厢体门前。这次,他将手枪藏回后腰,不再显得过于暴躁,而是仔细观察着锁构的情况。忆眼便抓住门锁,生生地用力一掰,就将那只锁扣给硬生生地掰开了,这惊得在场所有人均是瞠目结舌,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忆眼也不理会大家的吃惊,便一把打开车门,扇了扇云雾缭绕,正见冰语倒在了车厢内。
忆眼赶忙跳上车,他搀扶起小助手,察觉对方的身体已经凉透,嘴唇更是青紫得厉害,便急切连连地呼唤道:“冰语,醒醒!你快醒醒啊!”
冰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其眼前的寒冷逐渐散去,视线也渐渐地恢复知觉,嘴角浅露出僵硬的笑容:“你——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