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两人走出面馆,天色已经黑透,街面上依序亮满了古色古香的路灯,露出铜黄色的春日暖光。冰语伸了个懒腰,但手臂还没有完全打开,一个黑影从其头顶掠过,女孩吓了一跳,正要发出尖叫,却见一个白色的形态停站在忆眼的肩头,这才看清楚是天英。
“你这个笨家伙,真是快要吓死我了!”冰语踮脚不满地抬手拔了一下角雕的那丛羽冠。
岂料,天英将脑袋灵活一撇,竟是发出咕咕的嘲笑,似乎是在叫嚣对方活该。
“看来,你吃得很饱嘛!”这个小丫头居然跟一只角雕都能聊得如此神采起劲:“你一共吃了多少只田鼠?”
天英将脖子高傲地扭向一旁,那意思是在强调就不告诉你。
“切!”冰语将脸背向角雕,横竖看忆眼不畅快,她恢复之前的蛮横道:“今天晚上,我们住哪儿?”
说话的同时,两人恰巧站在一家名为俞城客栈的店门口,忆眼打量着门额上的木质招牌,像是拿定了主意似地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我们就住这儿!”
“什么?”冰语满是嫌弃的神态:“虽然我对吃的没什么讲究或是要求,但我可从来不住五星级以下的酒店。”
“那你就露宿街头吧!”忆眼不客气地走进客栈的大堂,冰语只得闷闷不乐地跟了进去,天英回头愈加发出咕咕的嘲笑声,只差将其一对翅膀用来拍手助阵。
可见大堂的一角是一个开敞式的咖啡吧,三五个客人正在那里喝咖啡或是用西餐,整个装修风格带有一股轻慢的格调,虽然算不上特别高档,却是有种放松的舒适。
两人来到月牙形的服务台前,冰语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发窘:他该不会只定一个房间,对我有所企图?但如果真是只定了一个房间,那我该怎么办?那我就转身离开,绝不给这混蛋任何机会?但倘若错过了今天晚上的这个冤大头,那我就只能继续露宿街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就在女孩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忆眼订了二楼最靠近里内的那两间套房,这让起初担心不已的冰语多少感到安心,便悄悄地松了口气。
由于没有行李,所以无需领路,忆眼拿着门卡,两人沿着木板楼梯来到客栈二楼的尽头,寻着明黄色的廊灯,找到了他们的房间,可见走廊一侧的楼梯通往客栈后门。
忆眼选择了最里内的那套,冰语只得住进隔壁的房间。尽管心怀不满,但套房收拾得还算干净,虽然陈设朴拙简单,却是配有一坪七八平方米的露台,露台上放有一组原木质地的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副紫砂的茶具。
在此,可眺望老街所背靠着的那湾逶迤俞江,整个江面波光潋滟荡漾,犹似一条银河垂挂江心,这使得江色璀璨而熠熠生辉。因为俞城客栈依山而建,正巧位于俞江港口七号码头的正上方,可听闻远处传来了幽幽微醺的船渡声。
忆眼也在打量自己的房间,因而跟冰语在露台上相遇,两人的中间隔着一块立式的雕花玻璃,所以能望见彼此。天英似乎对面冲江景的居住环境很是满意,便欢快地将翅膀一扇,飞栖到露台的扶栏处,用双爪抓握住了栏杆。
冰语似乎还在生气,回脸挂了忆眼一目,摆明了是给对方甩脸子,便转身回到里内的卧室。
房内摆有一张古朴的套床,该有的家具也是一应俱全,里面设有独立的卫生间,还配备了一只按摩浴缸,这可让冰语的心里乐开了花,便放满了一缸子的热水,找出衣柜里的白色浴袍,撒了欢似地跳入进缸中。
足足按摩了一个小时,冰语这才心满意足地裹上浴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回到卧室,却见一个身影坐在床边,其心头吓得“咯噔”一惊,也没看清那人是谁,便偷偷拿起卫生间门外——角柜上的一只木质的花瓶,面朝对方砸了过去,口中还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大色狼,让我当你的助手,果然没安好心!居然是想占我的便宜,我让你占,让你占啊!……”
冰语挥舞其手中的花瓶,冲向目标一阵胡敲乱打,直恨不得将花瓶都给砸碎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忆眼因听到剧烈的声响,从隔壁的房间冲了进来,天英跟随在主人的身后,拍打着一对翅膀,飞站在了床当头,正好奇地望向眼前的发生。
冰语瞧见站在门口的忆眼,又望了望那个被打的男人,对方竟是章鸿成衣店那位痴呆的老者——薛章鸿,当即便傻了眼:“老——老人家——怎么——怎么会是你呀?”
“哎呦!你这下手也恁狠了吧!”忆眼上前,查看了老人的伤势,所幸只是些皮外伤,肿满了一头的鼓包。“你干吗打人家老人啊?”
冰语赶紧将那只花瓶背在身后,显然是在藏匿自己的罪证,满脸更是欲哭无泪的自责:“我——我以为是你,所以就——”
“什么?”忆眼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认为我是想占你的便宜吧?你脑子有病啊!”
冰语被数落得面红耳赤地不敢抬脸,天英则是附和主人咕咕地点头颔首,女孩朝那只畜生愤愤地恨视了一目,但天英却是视而不见,满是一副嘲笑的开怀。
“还好!伤势应该不重。”忆眼仔细查看过老人的头部,回头望向女孩:“你怎么不锁好门?”
冰语心虚地回答:“我——我以为锁上了。”
“你怎么锁的?”忆眼将女孩拉到门口。
冰语关上房门,演示着将门把手下方的那枚旋钮反锁:“就是这么锁啊!”
忆眼没听到锁舌的声响,便打开房门,仔细查看门锁的情况:“应该是锁舌坏了!但你怎么不把上面的挂锁拉上?”
“挂锁还要拉上?我在家里可没这么麻烦!”冰语的言下之意表明她可从来没使用过这样的挂锁。
“你可真行啊!刚才还叫嚣着非五星级酒店不住,居然连挂锁都不会用。”忆眼瞅了一下女孩,骂也不是,恨也不对,便催促道:“你去找客栈老板要一些外伤用的药膏,顺便告诉他找人来把你的门锁修理一下,别又出现同样的麻烦。”
“好好好!我这就去!”
冰语将花瓶怼给忆眼,便飞身朝往楼下跑去,女孩只恨长了一双腿,因而跑得不够快。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她找客栈服务台借来了一只急救箱,箱子里放满了各种类型的药品,自然也包括有涂抹外伤的药膏。
忆眼一边给老人清理伤口,一边正和颜悦色地询问道:“老人家,您怎么会在这儿?”
“你帮我找找我的小孙女吧?”老人一把钳握住对方为其敷药的那只手:“帮我找到我的豆豆!”
原来,两人一走出那家福福面馆,老人就偷偷溜出了章鸿成衣店,并且一路跟踪来到了客栈。老人对于小孙女的失踪并非不着急,只是不便在那个秃头儿子的面前表露出来,可知其心中多半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被老人接触的那一瞬间,忆眼的脑海里白光一闪,再次出现那张逐渐清晰了的底片,画面中央是一把匕首,刃端正在舔舐着鲜血,于把手处刻着一对青面獠牙,被一只大手握住,刚好露出了齿痕……
面对老人诚挚的恳求,冰语难免同情心泛滥:“那——那我们就帮帮他吧!”
忆眼目光坚定地望向女孩,似要破解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你愿意——当我的助手吗?”
“助手?”冰语的神态一愣:“什么助手?”
但忆眼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而是主动抓握住老人的腕端。
冰语愈加茫然道:“你——你这是在干吗?”
“嘘!别说话。”
忆眼没有睁开双目,其脑海里继续呈现曝光的状态,那张逐渐清晰的底片,画面中央是一把匕首,刃端正在舔舐着鲜血,于把手处刻着一对青面獠牙,被一只大手握住,刚好露出了齿痕……匕首的刃端正一淌淌滴落着鲜血,忆眼将目光朝往画面的正上方寻去,试图顺着那只大手,逡巡到行凶者本人。
那是一只粗大裸露着的手臂,忆眼的视线顺着手肘来到了肩膀处,可见有汗水正一道道地淌落;其眼神继续上移,随着对方的脖子看到了方圆的下巴,眼见就要望到行凶者的面部特征了,忆眼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噗嗵噗嗵”跃动得厉害,便稍稍稳定了下内在的情绪,试图让呼吸恢复平稳的状态。
尽管冰语不明白对方在干吗,但瞧见忆眼一副平顺的表情,更是透露出一股安定的气韵,不免被其镇定的神状所吸引,因而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是在密切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但见一个黑影大步地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忆眼稳定住了情绪,目光顺着脖子上扬,眼看就要瞧见行凶者的面目,则是被人一把扣按住了手腕,瞬时便打断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