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将行之时
第204章将行之时
夜空晴朗,凉风徐徐,烈酒入愁肠,更添别离伤。此刻站在归魂谷上,望着卫邙山中的萧萧夜景,竟也觉得颇有几分闲适韵味。“久居山中不知晓,原来人间这般好……”二人并立于山谷边,仰望天空,明月正圆。
云天饮下一口烈酒,只觉五味杂陈,轻声笑道:“大哥,今后你切莫再动轻生之念,待有一日解了那阴阳双轮咒,对付鬼兽可少不得你助力。”
“既然你不要我这人头,我只能自己留着了。”望了望下方漆黑一片的归魂谷,久垣肆轻叹道,“其实宓妃早已猜到,你不会接受我们的馈赠,所以才一直犹豫不决。云兄弟,你定要安然归来,否则我会内疚一世,宓妃也会痛苦一生。”
“我自会竭尽全力,这人间一世,我有太多不舍,怎会甘愿葬身在鬼界之中。”
“九寨之事,你尽可安心,今后我定时时护卫左右。”
云天轻笑道:“大哥,你去了澄脐山,瑶儿定不会给你好脸色,你须多多忍耐才是。”
久垣肆无奈一笑,“待我见了她,自任打任骂就是。我们令你置身如此险境,让她责备一番,心里反倒舒坦点。”
“瑶儿是大智之人,今后之事,你可多与她商议。”说着,他不禁微微一笑,“瑶儿总说你愚钝,依我看,论智谋计策,你确是逊色与于她。”
久垣肆讪讪地笑了笑,“我哪能与她相比,只是因千殊与琼花仙子之事,她定已将我恨透,哪里还愿意与我多言。”
云天无奈一笑,玉瑶的脾气他自是知晓。亏得久垣肆是红骨之身,要不然只因今日之事,怕就要被玉瑶拆骨扒皮不可。
阴鬼之事已然弄清,伏虢军业已重建,老爹渠显当可瞑目,这令云天心里少了些遗憾。思及过往,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当年三境凡人攻打澄脐山时,到底发生了何事?炎土两族族长,是否真是你所杀?”
到了此时此刻,久垣肆哪还忍心再瞒他,自是将事情娓娓道来。
“当年巫贤天子问道于出世天尊,得‘巫妖寝,凡人兴’之谶语。巫贤末年,九州凡人之势已远超巫妖二类,天子心知改朝换代之期将近。
那时,他业已是风烛残年,又失去一身修为,当得知三境凡人借阴鬼之祸起兵造反,已无意作垂死挣扎,遂下令十位巫王退避不战,并诏令四海龙族毋须发兵勤王。凡人大军毫无阻力,便攻到了天子峰下。”
云天听得惊奇不已,“巫贤天子怎会失去修为?难道……他受伤了么?”
久垣肆点点头,“当年雷宫仙人祸害凡间婴儿,此事被天子察觉,遂下令锻铸灵器驱逐众仙。自那以后,许多雷宫仙人死于十巫之手,此事引得雷宫宫主震怒,领着众星君进犯天子畿。
雷宫众仙不敌,宫主复拙星君亦不是天子对手,暴怒之下,竟妄施仙术,引得雷劫降临,欲与天子同归于尽。
最后,复拙陨落,天子虽留得一命,亦受天劫波及而身受重伤。当年他对狐人施下逆生咒已然损失一滴心血,加上这次重伤,便再不能御气为战。
以至于后来,北海妖王作乱之时,他只能倚仗泯魂钟将其镇压于寒凌之渊。若天子一身完好,那妖王定早已被诛,又岂只是受困于海底。”
谈及这些陈年往事,二人都唏嘘不已。云天又道:“那后来凡人大军攻到天子峰之后呢?”
“天子大军竟毫不抵抗,就让我们攻到了天子峰。那时,我已觉出异常,遂先行一步,独自赶赴皇宫欲一探究竟。
我见到了巫贤天子,听他讲述阴鬼由来,知晓自己被凡人利用。天子令我与三境族长商议,只要他们不破坏阴阳轮回之道,甘愿昭告天下,退位让贤!”
云天听得动容,叹道:“巫贤天子真乃大义之人!既然他主动退位,凡人为何偏要屠杀冥行者?三位族长难道不知鬼祸与冥行者毫无关系?”
久垣肆目光深沉,凛声叹道:“凡人之心,深不见底!为了权利争夺,当真可以不择手段!我将三位族长请来皇宫,与天子面议此事。可谁知,当他们听得天子要退位让贤之时,其中一人,竟起了歹心!”
“白帝常昊!”云天恍然一惊,另外两位族长被杀,就只剩这位齐昊族长了!
久垣肆点点头,沉声说道:“本以为要经历一番血战之后,方能倾覆巫贤皇朝,却未曾想,天子竟主动退位,此议令他们颇为意外。常昊趁两位族长犹豫不决之时,从背后突施杀手,两位族长皆被他以龙脊隼一击毙命!”
云天听得满目骇然,“没想到这位贤名在外的白帝常昊,竟是如此阴狠之人!”随即不解道,“既是常昊杀了二人,你为何替他担此罪过?”
“当年的阴鬼之祸闹得九州沸腾,凡人将罪名嫁祸给由巫贤天子一手缔造的冥行者,以此为起兵借口。既然都已经兵临天子畿,不杀冥行者,如何向世人交代?
常昊知晓禅位之议不可行,亦看出天子身体有异,遂率先下手杀了二人。接着,他与我商议要将天子杀了,再将杀害二位族长的罪名嫁祸给天子,被我断然拒绝。只是后来常昊之言,令我颇有顾虑,方才未将真相说出。”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事已至此,凡人执掌九州已成定局,战祸很快就能消弭。倘若将此事公之于众,必使天子峰下的南北大军围攻西军,届时定是三败俱伤之局。
那样一来,凡人势力衰弱,将无法安定九州,三类之争将永无休止。所以这凶名,常昊背不得,天子也不能背,于是就只有我自己……”
云天听得恼怒不已,心道,“这常昊必是认准了大哥仁义之心,知他心念苍生,不忍见战火再起,方才说出这等诡辩之言!可叹,大哥太过心软,竟真替他背了这滔天罪名!可笑,常昊机关算尽,最终不仅未能一统九州,反而连西域十国都未能治理服帖……”
他扼腕一叹,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将两位族长斩首?这不是令炎土两族更加恨你么?”
久垣肆淡淡一笑,“龙脊隼乃齐昊族世代传承之兵器,伤口一眼即可辨别。我只得以离亘斧将两位族长的首级斩下,再将尸身掩埋,如此,众人看了颈上的伤痕,定就相信二人是我所杀。”
听完久垣肆叙说,他对当年之事终于再无疑惑,心里更是感慨万千,“巫贤天子虽因一时之怒施咒于狐人,但不失为一位贤德君主。他分封四海,安定九州,善待三类,上拒天侮。凡人之所以排斥妖精而接纳巫精,皆因其仁政所致……”
回到归魂谷中,二人直朝那深壑行去。远远的,就只见宓妃凝立在悬崖边,那清雅脱俗之姿,在昏暗的鬼谷中显得格外孤寂。
久垣肆默默退至一旁,云天心中满是怜爱,急忙朝她走了过去。来到她身后,轻轻揽住她腰肢,凑在她耳畔轻唤一声,“妃儿……”
美人心颤,泪如雨下,她猛地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他,仿佛要与他血肉相融一般,“我知道你会去的……我好不舍……但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的眼角蓦地湿润了,轻抚着她发丝,呢喃道:“你做得对……我非去不可……若是不去……我定悔恨一生……”
“你在担心玉瑶……担心你们的孩子……对么?”宓妃直起身,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我绝不能让我的孩子像谪儿那般!我绝不能让瑶儿似洵姐姐那般心碎!我再不愿见任何一个孩子患上那空瞳疫!”得知玉瑶有了身孕,他是何等欣喜,但谁也不知,在心底深处,又是何等担忧与惧怕。
“不会的!不会的!玉瑶和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她怎不知云天此刻的心情,正是因为谪儿之事,正是因为得知玉瑶有了身孕,才令她最终下定决心。
二人静静相拥,良久,云天凑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我此去鬼界……其实也是为了你……”
“你……你为我做甚……”
“我想了许久,直至今日,才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他扶住她双肩,凝望着她水润的眼眸,“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一直带着面纱,为何不愿让我记住你。”
“你……”滚滚的热泪止不住地从她眼角流下,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住。
“大哥说,你,我,还有箬姐姐,我们三人皆关乎世间苍生。我是那劳什子阳冥行者,箬姐姐是世上唯一能杀死鬼兽之人,那你呢?你为何也关系到天下苍生?”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