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凤凰山双雄论道寿春堂杀手毒谋
却说在凤凰山头,司马悌领着曹峻、关浩等头目出寨相迎,以示隆重敬意。众喽啰鼓吹芦笙、唢呐,敲打金拔、小鼓,大吹大擂,热热闹闹。淳于复落轿下来,与司马悌施礼见面,相互寒暄几句,一齐走入正堂。
那寿春堂内,灯火辉煌,气氛一派祥和。一桌宴席上,排下诸般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席位分为三等,司马悌寨主居中,淳于复坐于左边客位,张云涛、曹峻、关浩坐在右边交椅。
众人一番吃喝闲谈,数巡例酒后,放下杯筷入题。
司马悌动问:“未知道长春秋多少?”淳于复回答:“小道已九旬有三。”
司马悌顿时一脸愕然,万分惊奇。观看淳于复的颜面许久,又回头看着张云涛等人样貌,做着形象对比。心想,大明才开国多久,这个道士看起来年岁不大,浑身皮肉也红润,竟然会是元朝人?
他一时也分辨不出真伪,也不好冒然怀疑,就询问他那出生年月:“道长是哪一年出生?”淳于复作答:“贫道出生于元皇致和年间。说起世道,也算是历经沧海桑田了。”
司马悌细细思考,见年份还对得上,又见他从容作答,不似撒谎编造出来的,遂不再心疑。便拱手说:“真想不到,道长却是元朝前辈。晚辈这厢有礼。”淳于复打个稽首谦逊。
司马悌指问:“听闻二弟凤山说起,尊台道长怀有神通之术,真乃人间罕见,司马悌愿诚心受教。”淳于复轻笑地说:“不敢。小道不才,所谓神通之术,只能欺瞒凡夫俗子。如今在同道面前,岂敢胡乱言教?”
司马悌见这道士谦虚有礼,并非张狂性傲之人。便又动问:“不敢拜求道长道号名讳。”淳于复答他:“小道有名号,摘月者便是。”
司马悌自称紫元真人,这种道号也不算什么稀奇。却听到摘月者这个道号,简直骇人听闻。就满心好奇问他:“何谓摘月者,敢请道长明言垂训。”
淳于复是来有心算计无心,早就准备好了一番编撰之词。当下就故弄玄虚,起身指着堂外夜空中一轮寒月,悠悠然说:“上有明月,月照精阴。阴阳调和,映射幻影。摘月者,修存灵气,唯心悟妙,领悟龟眠蛇蜕之谛,更换冬去春来之觉。水中有月,视而不摘。目见耳闻,皆莫空虚也!”
这番天花乱坠之词,若是换作别人来听,只能一头雾水,去哪里解通道理?司马悌却是一个深修道迷的人,诸般简易之事,他也要过份解读,最后悟出一套至深思想。即便心头不懂,也要思虑良久。
司马悌懵懵懂懂之下,觉得这位摘月者说得有理有据。又问:“以道长高见,凡人可否经过修炼,达到入仙长生之境?”淳于复摇头发笑,意说不能。
司马悌唏嘘一声,看着他问:“入仙我自知不可,如果想要长生,其中到底有何难处?”
淳于复又把那编撰之词来说:“世人所练长生之法,皆是修性养气,丹转心健。然不知天地流长,岁过身老。人有三劫之难,乃是天诛、地灭、人祸之害,凡人不可避免。炼丹采阴补阳,形如花开花谢。结果只是一场井底捞月,如历春秋幽梦。岂不闻:云出海市景楼,一切幻像虚空。皆可望而不可得也!”
司马悌见他说到了自己心痒难耐处,欢喜拍掌:“道长果然是有精辟之论,让人受益匪浅。恳请多多赐教。”
淳于复虽然有备而来,但也只是寻章摘句,强行把话拼凑一起。此刻再也编撰不下去了,就反问他:“不知道兄有何高见?”
司马悌答复:“据古书记载:长生之道,妙修精悟,炼丹转气,贮腹清水。启六阳所感,解百气阻梗。气畅三分,阳寿倍增。只待清水凝化丹田,精气流转骨骸,此长生可得矣!道长以为此法如何?”
淳于复听得这些云雾之言,哪里有半分懂?脸色微微轻笑,胡乱回答:“若依此法,可以益寿延年,增添寿脉,却无法获得长生。”司马悌拱手拜问:“道长长寿至今,其中必有妙法,还请不吝赐教。“
淳于复也不再与他玩弄言语谜题,就从袖袍里取出一颗丹药,指说:“此乃延寿神丹,世仅一粒,绝无其他。”说罢,复回袍袖收藏。
司马悌见这粒仙丹光泽璀璨,满面惊叹羡慕,急切询问:“不敢拜问道长,这粒仙丹,不知道长从何得来?”
淳于复把眼睛扫视大堂,轻笑着说:“天机不泄俗夫知晓,否则必遭天谴。非我道家一脉,更不能偷听,以免祸从天降。”
司马悌会意过来,立即挥退张云涛、曹峻等人,拱手拜问:“出君之口,入悌之耳。现在别无外人偷听,道长可直言无妨。”
淳于复把话诱骗:“此丹乃是贫道夜游岐山,巧遇山仙所赐,服之可延寿一百年。待时过境迁,便如梦消逝矣!”
司马悌惊问:“难道不能长生不死?”淳于复说:“世上只有长寿之人,可曾听闻有长生不死之人乎?”
司马悌难以回答,嘴里轻轻叹气。显然他也知道古往今来,都没有不死之人。否则那些帝王将相富甲天下,早就长生不老了。他自从得到那部古书后,便深陷其中,以为自己能够找出一些天机奇迹,超凡脱俗。今夜听得高人一席话,方知只是自己太过于执着罢了!
你道那真是什么长寿仙丹?其实这只是淳于复投其所好,故以剧毒练丹。此丹外以珍珠粉末涂粘光滑,加以修饰,在灯火照映之下,光泽若隐若现。加之他以离奇怪语来诱惑人心,教人产生了一种错觉。
若以正常人而言,哪里相信世上会有仙丹灵药?司马悌却是痴迷其中,学那四大天师,每每以己度人,这才深信不疑。他叹说:“道长福缘非凡,真是羡煞旁人。”
淳于复便是要激他心痒好奇,从而来求自己。便又自夸:“小道不才,自幼得受世外高士真传。虽无大成,却能延寿。道兄若有慧根机缘,必能领略自然之无穷奥妙。”司马悌把手作揖:“道长乃是仙山高人,还请教我法门。”
淳于复起身踱步,把话高谈阔论:“遑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及历代帝王将相,无人不想长生不老,传霸业于千秋万代。可结果依旧是镜花水月。盖因不知天地玄妙,不得延寿之法,故此终难如愿。”司马悌欢喜点头:“道长真乃神人也!”他话虽是如此奉承甜美,却是羡慕到了极致,心花怒放起来。
司马悌曾是黑莲神教副座,本是中原名声赫赫之人。只因他沉迷于炼丹长生的愿望,从而荒废了前程,以致于被革名削位。但他却也只是觅了一些蛛丝马迹,十余年来,对长生术毫无进展,不知所为。今闻同行道友怀有神丹,焉能不羡?
淳于复知他心中所想,已有对策应付,因此也不顾他,只顾把酒菜来吃。他知道只要司马悌长生之心不灭,必然要向自己讨要神丹,到时顺水推舟,便可取他性命。
淳于复既来杀他,如何不趁此时无人突袭?其实他早听说了司马悌武艺绝伦,勇力非常。加之山寨人马一呼百应。一个燕子凤尚且难以对付,更何况是这位副教主?若有半点失误,自己就会命丧在此。所以只能缓缓寻隙而入,不敢操之过急。
却说山下东边十五里处,有个百羊镇,镇上有个庄院。燕子凤与武士们都在屋中等候。她之前令人送了一封信去鸿运客栈,请他前来这边镇上商议计划。却不想当时淳于复已与张云涛勾搭上线了,心里自有主张,因此没有过去会面。燕子凤左右等他不来,便又派了麾下一名武士头目燕月前去客栈查看情况。
此刻已是戌时末,燕子凤走在院子里思考。忽见那燕月奔马来到庄外,疾步入门回报。众武士见状,纷纷走出屋来围看。
燕子凤问他:“阿月,那边有什么情况?”燕月回答:“我去鸿运客栈打听到了消息,那李掌柜告诉我说,蝮蛇已经上凤凰山去了。”
燕子凤愕然:“我不是传信给他,叫他先来这里商议一番,他为何会如此着急?”燕月回答:“那掌柜说,蝮蛇假扮一个峨眉山道士,跟着那张云涛上山去了。估计他是想效仿专诸刺王僚。”
燕子凤博学多才,自然知晓这个历史典故。专诸刺杀吴王僚后,自己也被僚的卫士当场斩杀。按照如此推算,蝮蛇这个专诸,即便杀了司马悌这个吴王僚,也将被山寨悍匪乱刀分尸。因此面上不禁有些忧虑,心中踌躇难决。
杨穆拍着手说:“如此最好。咱们先借蝮蛇之手,斩杀司马悌这个祸害。又借司马悌之手,反杀了蝮蛇这个逆贼。无论结果怎么样,表姐都是幕后的赢家。这真是一石二鸟之计。”众武士皆称赞。
燕子凤心中却未有这种想法,觉得不能把人利用完后,便弃之于不顾。就叹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在替我们办差。我们要是不管他的死活,此事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授人以柄,再无信誉可言?”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出声。
杨穆觉得这话有道理,问她:“表姐有何想法?”燕子凤一言不发,牵出马来,跨鞍飞奔凤凰山去。众武士也跨上马背,跟随在后。
回说那山寨寿春堂中,淳于复、司马悌在宴席上各有心事,相互吃着酒菜闲聊。
此时已到二更中分,一股冷气息笼罩大堂。淳于复在耐心等待,司马悌却已耐不住心头渴求。犹豫半晌后,把手拱问:“道长神通盖世,真乃世所罕见。今夜有幸拜识尊容,乃司马悌平生所幸。”
淳于复形语谦逊:“道兄过誉,贫道岂敢受此夸爱?”司马悌忽然叹气:“可笑晚辈枉自修炼十几年,竟是水中月、镜中花,真乃虚度年华,空成笑话。今闻高人赐教,如同拨云见日,还请多多为我指点迷津。”
淳于复轻笑地说:“道兄休恼,人虽然不能长生不死,却不失有延年益寿之妙能。”司马悌点头应可。
淳于复又取出那颗丹药,平放于掌心上,指说:“所谓仙丹神药,亦不过如此而已。”司马悌看着这粒丹药,神情激动起来,拱手渴求:“还请道长念及一脉同宗之缘,赐以神丹,晚辈必以厚礼相谢。”
淳于复知他已有急切之心,假意推说:“贫道乃修身化外之人。修道者不动凡心,不屑红尘。贫道当年曾立心愿,凡有缘份者,可得此神丹。若无缘者,便是皇帝也不可勉强。”
司马悌听了这话,慌忙跪拜祈求:“还请道长慈悲为怀,救我一命。”淳于复见他已入自己的瓮中,便也不再打谜,就指着丹药说:“此药十分危险,有缘者吞服,可以脱胎换骨,延寿百年。若无缘者,服下即可销魂断肠。此言非虚非假,还请足下三思后定,不可胡乱试药。”
司马悌也是炼丹熬药的人,之前便服用过许多药丸,因此习以为常了。他只以为面前这位前辈高人,是在考证自己意志是否坚定,就点头应答:“在下愿诚心一试,虽死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