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才 缠缠绵绵到天涯的薛波和渔人……
稻花香里,人们挥镰弄锄。
靳国某个尚且能自足的小乡村里,战战兢兢的百姓们紧着收割田地,气氛却和往年喜悦繁忙的丰收景象大不相同。
今岁,几个村庄附近搬来了一位拄着拐棍儿,挺胸昂首,喋喋不休,颐指气使的人。
“快点儿!干得什么活。”听这熟悉的厉骂声,此人正乃薛波是也。
他原想着随着太守大人鸡犬升天,可桃花村没能找到,画卷也中途丢了,薛波的飞黄腾达彻底成了泡影。
然而这都不是顶要紧的挫折。薛波此生最为后悔的,就是当日死命地去追赶那逃跑的渔人。
若是他没有脚下生风地追捕,也就不会踩到那一块该死的瓜皮,更不会摔碎了尾巴骨,如今日日伤痛。
“唉――”责骂百姓们仍不能解气,薛波长叹一口气。
办事不力尚且有的转圜,但无能加上负伤而退,薛波自此在太守那里没了姓名。
“老爷您挑,这是今年才收上来的糯米。”
从往事中脱离,薛波眯了眯眼,觉得乡民们呈上来的勉强还算可以,大手一挥命身边的老仆收下。
只不过,还不够。
他一个眼色使过去,只听老仆上前两步,高声道:“还有没有糯米了?这么点够酿个屁酒的。”
脱掉了一层黑官皮,如今的薛波身着绫罗绸缎,因后腰的伤势不得已向前挺直肚皮,越看越有几分乡绅老爷的气派。
送糯米的乡亲被老仆拉到一旁,随后又有人上前:“老爷您瞧,这是我家新打的花梨木椅子,看这材料,看这品色,多合您的身份啊!”
乡绅似民似官,非民非官;多是从前有点威势家业,退到乡村养老的。具体怎么做,全看个人的品性。
花梨木椅子雕作得大气恢弘,不似乡野之物,此时正映照着辉辉秋日暖阳。
然而薛波越看,越觉得股上阵痛。
他气不打一出来,却不能破口大骂眼前的村人。生怕旁人知晓了他的病疾,私下里嘲笑他。
伤了尾巴骨的薛波,不但没能继续当差,早早结束了仕途。更是坐不得,蹲不得,平日里除了站着就是卧着。
先不说那等阴阳结合的痛快事了,连解手起居都成了烦恼。
薛波的铁面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精彩极了。他阴恻恻地盯着这个头戴破帽的村民;都说不知者无罪,可不知者照样冒犯了他的忌讳。
“你家田地、人口、牲畜几许?”
村人一懵,噗通一声跪下,求道:“老爷,您不喜欢这椅子不要紧,我家还能给您打别的,桌子,床,榻,只要您看得上眼……”
只求这位老爷别打他家人和田地的主意。
面前的人磕头不迭,薛波却丝毫没有扭转主意的想法。他正欲向身边的老仆使个手势,只见前方溪流间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是魂牵梦萦也不为过。
正是薛波恨得牙痒痒,每日每夜都恨不能将其油炸火烹八百遍的该死的渔人!
气得猛走三步,后腰处传来一阵难言的痛楚,薛波再度向身旁的老仆使了一个手势,猎豹见了鹿似地怒吼:“逮住他!”
老仆拔腿向前,身旁几个不知为何的村民也紧跟上。然而顺水扁舟,乘风破浪,小小的竹筏漂得甚快,远非岸上人的脚力能及。
“又叫他跑了!”薛波气得生生将手中的拐棍杵进了地里三寸,就像一只屡屡捉不到老鼠的蠢猫。
泥鳅似的渔人明明就在这附近几个乡村之间活动,却怎么也抓不住,逮不到。
最可恨的是,对方时不时隔三岔五地就来他面前晃上两眼。可如今的薛波坐不了轿子,骑不了马,再不可能身形矫健地亲自追捕。
他身旁只有一个老头子和一群呆若木鸡的村民,竟接二连三地让渔人从自己手心中逃脱。
气愤之间,吹胡子瞪眼的薛波忽然愣住。
风转向了!
眼看着前方的渔人费尽力气才撑动竹篙,薛波大喜,觉得自己宛若诸葛孔明再世。
他举起拐棍,直指河上的渔人,恨不能把对方戳出一万个窟窿:“快,把他拽下来!”
喜上眉梢的薛波没有想到,这普天之下竟有人与他同喜。
眼睁睁看着岸边仆人等离那河中小舟越来越近,顺着转了向的风声,一阵吹锣打鼓的嫁娶之音传来。
“是哪家不长眼,赶在此时此刻娶媳妇?”薛波才不管什么吉时,他今日非要把这个滑不溜秋的渔人逮到手心里不成。
一旁的村妇们倒是瞧出了个所以然来,纷纷交头接耳道:“是祝员外家的小闺女出嫁,听说嫁的是一位家底颇丰的人家。”
说话间,吹吹打打的锣鼓声几乎震耳欲聋。送嫁的队伍,花轿,和望不见尽头的近百抬嫁妆直接把岸上与河边隔了个明明白白。
渔人与薛波,就像是被那王母娘娘划下的天河所分离的有着羁绊命运的两个苦命人。
一头是如今懵懂疯癫的渔人,一头隔着“望穿秋水”的薛波。
咬了咬牙,薛波又一次看到渔人从自己身旁溜走。
可对方是员外,到底是个编外官。如今的自己一身白衣,怎能在人家闺女的送嫁队伍旁闹事。
眼看着渔人撑着小船,放慢了速度,随着送嫁的队伍一点点前进,好像看热闹似的。
越过了一个矮山坡,依稀还能听到敲锣打鼓的热闹声;而渔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送嫁队伍,竟然没有人嫌他。
薛波恨得眼皮都在发胀,突然间,万籁俱寂,原先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一下子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