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琴音扬起，天地回转。按弦、挑弦，牙白袖口如花朵般在琴上绽放。
在这位尧光执法者的旧往记忆中，她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而在十多年前，这人进入了浮屠塔。
“傅先生，浮屠塔是尧光禁地，而你，能为她做到何等地步？”
尾调颤音不止，傅语德收琴抱起。“打开结界。”
宋清徐眸光一瞬清醒，复又在《十三归》下陷入迷惘。手中结符印，触上光照结界，并无阻碍。
方才踏入，傅语德紧随其后。命令这人带她前往浮屠塔。
作为镇压妖邪之地，浮屠塔邪气浓重，方圆二十丈之内刺骨生寒。“慢着，十多年前，你们抓入浮屠塔之人，名唤什么？”
“刑简。”宋清徐愣愣回答。
刑简……傅语德念着这个名字，放下琴，起音便是如排山倒海，不可摧折。她将全是灵力与这琴音相融，不仅能驱使心念，更是有了攻防之力。
浮屠塔尖铜铃作响，吵醒了安睡的刑简。她翻身侧听，就是熟悉的弦音转折。
与原先的计划，并不一致。
感受破塔之意，塔中邪气涌动。刑简一掌拍开耳边嘈杂之音。“安静点！”邪气生灵，自知惹不过她，灰溜溜滚到角落。
琴音渐扬，一道剑鸣之音陡然加入，曲音生变。戏，是热闹了。
傅语德手下不停，将对面执剑而立之人视若无物。木剑刺到身前，琴音转缓，形成结界为盾。
风雅裳拧眉撤势，道：“傅先生长居旧楚地，今日来此，是为何故？浮屠塔中尽是妖邪，并无先生要寻之人。放开我派弟子。”
身姿轻巧，落到宋清徐身前，抓着后领急退，旋即结印点在他眉心，见他眼中迷惘色不退，当下控住其行动，以防生变。
傅语德见人以被夺去，满不在乎，换了首婉转温柔的小调。口中所言，却不似曲调这般温柔。
“在不在，我打开一看就知。二十年前，落霞天府之事，听闻风仙人也在场。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她也定不会自高楼一跃而下。凭何，你们却能过得逍遥自在？”
温柔曲，是穿心刃。风雅裳自那段回忆中强行拉回，以剑结阵相抵。横剑而劈，她冷冷一笑，道：“寻仇的，早已寻仇。傅先生，时隔二十多年，你来得，怕是有些晚！”
琴音空格，剑气抓得一机，追面而来，傅语德抽琴，干净利落地旋身，下一音已跟上。
“只要处理了你，就不晚。”
割开的发丝如针般扎眼，她干脆阖目辨位。
“外面两个人为了找你都打起来了，你还在此处悠闲度日？”邪气凝结的声音非男非女，有股飘忽不定的意味。
“以前，她们可都是温柔贤淑的姑娘，我最喜欢这样的姑娘了。”
邪气若有面目，怕是恨不得翻她一白眼。
“你与那尧光老头谋划许久，不就是为了出去？何不乘此良机？”
角落人干脆不理他了，邪气自讨没趣，尽量压缩一团，倘若，这人无意，倘若，外面人再努力些，他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蓦的冷寒，邪气散出灵息以提防周遭变化，角落那人冷着一双眼轻飘飘从一团上打量而过，仿佛看透灵智，又似不在意地阖上眼……
寻常修道是不必害怕的，只是心魔一条就逃不得邪气控制，他怕的是这人魂魄中的压制，生不起一点反抗之意。
琴音变化，困在音中人停滞不前，眼中光彩渐消。用了十多年来修改曲调，克服《十三归》的弊端，今日算是完整一曲，弹琴先生甚是满意。
“你心中最恐惧的，是什么？”
蓝白广袖柔顺地垂在两侧，木剑却已脱离掌心，飘浮在身前，木质在绿色灵光下褪成银光。在剑尖最后一点木灵退散时，仙人轻轻擡起下颔。“犯我尧光者，必诛之！”
素白指节在琴上微微一顿，复滑下。傅语德温和笑道：“只差一点，真是可惜。”
黄绿色妖印，交缠如藤蔓，赋予那张端庄妍丽的脸庞几分邪气。“原来如此！竟是妖族。”
伴随傅语德话音落地，原本如提线木偶般的人物在这时侧起脸来，长剑察觉主人心意，上下挣扎不停。
傅语德惊诧，琴音咚咚由缥缈转为沉稳。
绿色藤蔓上撑起一个花骨朵，转眼绽开，飘零，陆陆续续，自衣摆生长，交织，竟是要将整个人裹挟在其中。花开花落，不知几春。风雅裳漆黑眼瞳转成绿色，藤蔓开在腕间，她举起剑，调动全身灵力尽成一剑。
“既入尧光，留下做客。”
琴音结成的护盾如蛛网般破碎，劲力反噬，直击心去。本就是疏于体修，傅语德遭此一击，不免伏在琴上吐血。
这一剑后，风雅裳浑身灵息愈发躁动，她本就在妖与人间流转，又于琴音下波动心魔，势头难收。傅语德看她，已是渐入疯魔之态，剑影万道乱散而去，割云毁柱。
傅语德欲以琴音替她梳理，只是风雅裳灵息躁动，不管不顾，她仓皇中侥幸避开几剑，心下却知晓，风雅裳剑下，败势已成。
又一剑倾来，剑势下浑身颤栗，却是连闪躲气力都消散干净。定局之下，她却是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公子！”
这一剑最终未曾砍下，替她拦剑之人也不是叶三公子。断线的麻衣，来人侧身垂首竖掌，“傅先生安好”。在多年前的琴艺大赏，叶三公子为了这人拒绝了她的追随。
她抱琴而起，行礼道：“虞先生。”
光华尽数落在虞章身上，一件破旧的麻衣染金光成圣。他仰望浮屠塔，七层塔，无限缱绻。
“这是来向我讨债的。”刑简靠着塔，微微笑道。并没有什么滔天的情意，是静静安好，潺潺若溪。
她是个失魂人时，已觉这人样样好，让她欢喜，如今两世相叠，她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长剑嗡鸣，风雅裳顺之仰望，金光落在眼中，是天边霞色。佛号低吟，光华交织如锦缎，梵音荡涤人心，生不起挣扎意。
玉骨扇按捺不住，从袖中滑出，自浮屠塔一层一层绕上，如小舟，拖出金尾，在最高一层停留，辗转，呼唤，神力倾泻，与刑简袖中玉简连成通道，搭成金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