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夜深人静，缺月悬于天际，月色朦胧间，教人分不清平铺在石板上的是盐还是雪花</p>
神情疲惫的秋茗提着灯笼，独自在这片临海的盐场上巡夜他白日里要跟大多数伙计一样引海水入场晒盐，任风吹任雨打，夜里伙计们都睡下了，盐场主事就把他叫出来打更巡夜，根本没有让他休息的打算</p>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再过十日，他就会被活活折磨而死</p>
死他很怕，可他更怕二少爷跟前没有人服侍，上次因为要替二少爷喝酒，不慎让二少爷摔伤，他为此自责了好久</p>
睡意朦胧之下，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让他格外想念二少爷</p>
“秋茗”海风中忽地传来熟悉的呼唤</p>
“我真是第一忠仆啊，连在盐场都能听到二少爷唤我哎呀，一定是我太想主子而听错”秋茗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已能与主子心灵感应</p>
暗紫的袍子仿佛是月夜下的一片阴云，轻轻落在秋茗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你没听错，是我在叫你”</p>
“二少爷！奴才不在身边，主子有按时用饭吗？在祠堂里有没有睡好？会不会没有人给你送饭，主子……”</p>
“我很好”林星河淡淡地道：“秋茗，我现在要带你离开盐场”</p>
“可秋茗要是离开，老祖宗又会借机……”再次刁难是可以想见的他人虽然老实忠厚，而且头脑也很灵光</p>
“我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们离开泉州，带着娘和萧竹一起离开”秋茗这位可靠的忠仆，在他心中早就是他的亲人，他不会再让那群人伤害他的兄弟</p>
“一起走？”</p>
“对，一起走”</p>
“那太好了，二少爷，秋茗跟你走，不论上刀山下火海，秋茗一定跟着你”凭二少爷的本事和心地，他秋茗饿不死的</p>
“这里是五千两银票，你收好，仔细听我说，我已经把能收的债都收回来了，在找到落脚点之前，足够我们撑一阵子现在我带你离开盐场，明日天一亮你就拿着这五千两到港口租下一艘海船，不能太大，但也不可太小我们沿着海岸前往江南宁波这些时日，你要备齐船上的吃穿用度，不但如此，还要找牙婆雇到厨娘一名、丫环两人一切安置妥当后就在港口等我”</p>
“二少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全力去办”</p>
“好！记住我说的话，我带你离开这里”</p>
主仆俩做了一些巧妙的安排后，悄无声息的从盐场消失，未被任何人发现翌日，天一亮，盐场的主事伙计们再也没有见到过秋茗这个人</p>
秋茗到哪里去了呢？盐场主事四处查看，最后在岸边找到了秋茗的灯笼和他的鞋子，而有一位伙计在秋茗的床褥底下发现了他留下的绝笔信</p>
见了那封用血写成的遗书，主事得出结论：秋茗自尽了！这个小表铁定是受不了盐场的辛苦劳作，在深夜投海身亡</p>
消息传回林府里，不过就是死了个下人，因此没人在意，这件事就如风一般轻轻散去</p>
没有任何人起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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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河坐在林宅长长的回廊边，手握书卷，像是藉着柔和的光线正津津有味的阅读着书中内容</p>
但他一双幽深如井的眼睛实际上却游走在书本的边缘，偷瞄着回廊之外，梧桐树间那一抹娇丽高挑的女子</p>
“萧竹，你点算好了吗？”</p>
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她身前，是林府总管沐秀和祖母房里的何嬷嬷</p>
懊死！又没有机会接近她了</p>
自从他命秋茗备好海船以来，他始终都在找机会接近萧竹，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沐秀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萧竹一起，不论是与府里的婆子们吩咐差事，还是到库房里点算银器金器，沐秀都不允许萧竹离开她一步</p>
本来以为夜里会有机会接近她，没想到沐秀严防死守得让人绝望，她让萧竹直接搬进了她的寝房</p>
有几次，他也像这样状似闲散地坐在宅子某处，等待萧竹经过，可佳人明明知道他在附近，却从不敢与他有一丝的眼神交会这情景令他隐隐觉得失落，不过事前是他嘱咐不能透露出两人的关系，因此对于她的冷淡，他也只能忍耐</p>
相见不能相近重重地折磨着林星河他想她、念她，思之欲狂他好似陷进了一座四面都是高墙的院子，坐困愁城，被思念煎熬</p>
他要用什么办法在不惊动沐秀和祖母的情况下将她带走？</p>
转念一想，是人总有破锭，他只得静下心来，好好地等着沐秀出错他的船已在码头备妥，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只要沐秀一个疏忽，他就能立即带着萧竹远走高飞</p>
然而老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他等沐秀放松警惕的当头，娘亲却毁掉了他全盘计划</p>
六天之后，接近晚膳时间，祖母房里的何嬷嬷沉着脸前来通报“二少爷，老祖宗命你现在就去主屋”</p>
林星河顿觉有异，面上却没有表露，他猜不出有什么事会让根本不愿和他多有交集的祖母急着见他</p>
“二少爷如果还想再见到三姨娘，最好动作快一点”何嬷嬷冷着面孔，语带嫌恶地道</p>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沉地回应</p>
“三姨娘今日趁人不备，偷了沐总管的库房钥匙，带着她从外面叫来的宵小偷拿了库房里七个银盘子、六双玉筷、八扇金屏风，还拿了库中的十六个大金锭”</p>
听到这里，林星河掀袍起身，直奔主屋一路上，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p>
娘啊，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吗？他气得不住在心里低骂着此举简直是授人以柄，祖母定会大作文章，这下恐怕林府是一刻也住不下去了</p>
穿过层层华丽的月洞门，林星河来到主屋此时，里头灯火通明，人还不少，有他认识的下人，也有他从来没见过的家丁</p>
他的母亲田富娣被三、四个壮汉扣在地上，边上是五、六个灰头土脸，衣衫破旧的男子，他们同样跪在光滑的地上</p>
“老不死的，你放开我！这些东西是我的，是老爷临走之前答应要送给我的，我拿走有什么不对？”披头散发的田富娣大声咆哮着，强力扭动的身躯让扣住她的护院家丁们差点抓不住她</p>
“你的？我儿子的东西就该是我的，什么时候轮到你头上？”</p>
“儿子，给我揍他们！放开我，我儿子在这里，你们别想占我便宜！”</p>
林星河足尖一点，移动身形来到母亲身侧，家丁护院们来不及防备，随即被他挥来的掌风震开</p>
粗鲁地拉起母亲，他冷冷地瞅着祖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