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林家账房的李先生闭着眼睛，摇着脑袋道：“小丫头，学了这么多天，今日考考你到佃户家收租，李家三亩，每亩佃租二十两，稻米六十担，王家一亩三分，每敏佃租十八两，因为王家是山腰水田，稻米只收三十担，勇石家的田在山脚下，共有六分地，每亩就收银三十两，稻米六十担，你到这三家，共应收回多少佃租多少稻米？”</p>
“这个……”沐萧竹抱着算盘，一个头两个大什么稻米什么山脚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呀</p>
“丫头，用算盘吧，你抱在怀里的算盘是给你取暖用的吗？”李先生打开眼睛很无奈的说</p>
“对对对！要用算盘算”她蓦地想起，妙指赶紧悬在算盘上面，然而等了一小会儿，那细长的指头却怎么也下不了手</p>
“半月前教你的口诀又忘了？”</p>
“那个……应该是一上四去五，一退……一退……”</p>
李先生止不住地摇头半个月来，这小泵娘一点进展都没有，真是教人哭笑不得呀，他如此尽力，十岁女圭女圭也该学会了吧，偏这小泵娘既无记账的天资，又无半点功底，要不是看在老祖宗的佛面上，他早就把她撵出账房了</p>
“哎，罢了罢了，我还要陪大少爷去盐田那边看帐，你自己再把口诀背一遍，明天考你，要是背不上来，这把戒尺可就会招呼在你手上了”李先生抄起了他的“法宝”</p>
细瘦的肩抖了抖她可从来没有挨过敲打，一定很痛吧为免受皮肉之苦，送走李先生后，沐萧竹独自坐在窗下，苦背口诀</p>
“萧竹，海市开了！快跟我们去看看吧”林星源房里的粉杏特意过来喊她，“大少爷到盐场去了，红杏姐说我们可以去海市看看，只要未时二刻回来就成”</p>
临海的泉州海域开阔，水深无礁石，许多远洋而来的海船都爱停泊此地，自然而然的，船多、货多加上人多，海滩上的临时市集也就逐渐形成了</p>
“可是……”她明天要是背不出口诀会挨打的</p>
“听说海市里有东洋来的茜草，可以买回来染衣裳绢子，听说煮出来的汁，紫得特别亮眼呢，还有西洋运来的彩墨，你不去看看吗？”</p>
紫色的东洋茜草？若真有粉杏说的那么好，她应该买些回来染些紫色汗巾给二少爷送去他一定会高兴的想到送他汗巾的画面，她的脸上浮起柔美的笑</p>
粉杏口中的西洋彩墨她也想见见，说不定以后她能绘入丹青里，创出新颖的画风</p>
“粉杏，海市真有这些东西？”沐萧竹放下算盘，饶富兴趣的问</p>
“还骗你不成？”</p>
“我们快出门吧，否则等李先生回来，我就走不开了”她抚抚鬓角的发丝，确定袖里还有些小铜钱，便高高兴兴地跟粉杏和其他几个小丫环从侧门溜出林府，直奔港口以北的海市</p>
但还未临近船帆如林的海港口，拥挤的人流已阻碍了姑娘们的前路</p>
“快来看看吧，南蛮来的上等布匹，快来看看呀”</p>
“南洋的香米呀，又香又软，过了这村可就没那个店了”</p>
“最后一点暹罗供香，卖完就开船了！”</p>
此起彼落的叫卖声处处可闻，好不热闹处处可见脚夫把货品从船头扛下来，摆入海市的摊点里</p>
“小竹，快看，西洋的钟，上面有跳舞的小人耶，哇！好可爱”粉杏一看到水晶制成的西洋自鸣钟，开心地往前奔过去</p>
“粉杏！等等我”海市并不宽阔，巴掌大的一个地方挤满了数千人，放眼望去，前前后后全是黑鸦鸦的人潮</p>
沐萧竹吃力地排开人群，来到自鸣钟跟前时，早就不见粉杏的身影了</p>
她只好站在原地等了又等，粉杏再没有出现，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在人潮里穿行</p>
“老板，你这都是东洋货？”</p>
“是的！”</p>
“有东洋来的茜草吗？想给自家孩子染几匹好看的布料做衣裳”</p>
“有的有的，你稍等”</p>
随着人潮往前困难移步的沐萧竹听到这句对话，连忙侧过身，拼命挤出人群，来到围着三四位妇人的小摊前</p>
摊主看她挤过来，连声招呼她在问过茜草的用法后，她用身上所有的铜钱买下了二两茜草</p>
她将包好的紫色茜草抱在胸口前，再次挤入人群</p>
“快来看呀，西洋彩墨，无须沾水就能作画啦”卖彩墨的老板大声喊道，手里拿着一小条彩墨，在挂起来的绢子上画出一道道艳丽的色彩</p>
“哇，好神奇，不用砚不用水便能作画了”抱着茜草的沐萧竹被这彩墨摊吸引，半张着嘴巴看着摊主手里像小木棒一样的彩墨</p>
“姑娘，喜欢吗？一两可买一条”</p>
“一两？”沐萧竹张大嘴，惊讶不已</p>
“这里有十二色，若你都要了，算你十两就好”</p>
“我我我……我买不起”好想用这种彩墨作画啊，可惜就是阮囊羞涩，只好作罢</p>
她缓步退到一旁，把摊前的位置让给其他顾客，不过她的眼睛始终看着老板手里不停写写画画的彩墨条</p>
就这么傻傻地看了好久，沐萧竹才模了模捧在胸前的茜草道：“有茜草就该满足了”</p>
想到二少爷，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摊子，打算走出拥挤不堪的海市</p>
来时人满为患，准备离开时依然是举步维艰，有好几次，她都不小心从其他行人的脚背上踩过去</p>
正热闹时一句高喊让整个海市乱了起来</p>
“不好了！杂耍班子的老虎跑出来了，恶虎吃人啦！”</p>
本就像一锅粥的海市在惊险的情势下，如同一锅煮沸的米粥，每一颗小米粒都翻动起来，人潮开始出现骚动</p>
“不要挤”</p>
“我被踩到了，啊！”</p>
“快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