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岂料一片荒野横亘于面前
那天早上,慧太郎很难得一下子就清醒了。
但是起床时的感受比起往常还要差劲许多。虽然气温很低,睡衣却被汗水弄得湿淋淋黏在身上。慧太郎躺著没起身,按住额头在床上阴沉沉地喃喃自语:
「……总觉得好像作了一场很讨厌的梦。」
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感觉作过梦而已。若是回想起内容,肯定会破坏心情,所以还是尽量不去想了。
总之还是先起床。接著先离开房间一趟,到宿舍共用的盥洗室刷刷牙、洗洗脸,再回房间迅速换上制服。进入学园生活第三天,很快便适应了裙子和衬裤的自己,感觉有些悲哀。
接下来看了看时钟,判断时间差不多了,下楼到一楼的食堂。由于距离上学的时间还久,一排排的座位上都看不见人影。慧太郎来到柜台,从舍监手中接过早餐,选了个最靠近角落的不显眼位子。而他所等待的人很快就现身了。
「早啊,慧太郎。今天早上你好像自己乖乖起床了呢!嗯,很棒很棒。」
是亨丽。她看到自己之后,走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充满活力的问候。
「……啊~嗯,早安。不过啊,你这样摸男生的头还是有点……」
「哦,今天是可颂面包呀?我们宿舍的伙食还真不错呢!」
她似乎当作没听到的样子。不过,穿著制服而开朗活泼的她,实在让人目不转睛,所以对于这种小事,慧太郎忍一忍也就算了。
接著亨丽也从舍监手中拿了早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在桌上打开今天的报纸。为了让每个学生都能读到报纸,通常都会放在柜台的架子上。
「话说啊,慧太郎。关于昨天你迟到的事,学校那边有说什么吗?」
目光依旧落在报纸上的亨丽这么问道。昨天早上提早出发前往海岸调查,时间本来应该很充裕,结果就因为军队魔法师出动的关系,回到学园时已经迟到很久了。
「不,没有特别说什么。大概觉得我是留学生,还弄不清楚情况,所以校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讲到这个我才想问你,昨天一整天你都没来上课,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啦~现在上课的内容我都懂了,而且我跟玛蒂娜不一样,上课时数还很充足呢。我们两个到了第三节课才一起出现,反而问题更大。」
肯定会招来不必要的联想吧?亨丽这么说。不过她口中的玛蒂娜又是哪位呢?
「那么,最重要的洗澡问题呢?我给你的扩散性认知窜改药,有好好发挥效用吧?」
「……有用。但是关于这个,我实在不想多谈……」
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恐怖。虽然大家眼中的自己就是女儿身,但是在一大群全裸少女娇声嬉闹的大浴场中,只有自己一名男性混杂其中,心神紧张到连一丝丝桃色的幻想都没有。慧太郎为了不让自己昏倒在地,几乎是闭著眼睛随便洗一洗身体,连浴池都没有泡就直接逃回房间了。
「反正你一定是看了那个骑士女的裸体,结果又~变形成长管炮了,对吧?那个家伙,明明锻炼得很勤,胸部却那么大,实在太狡猾了。」
「我都已经说了不想多谈嘛!话说回来,你怎么没去洗澡?」
「这不是废话吗?你待在大浴场里,我怎么能去洗澡呢?我可是悄悄溜出学园,跑去伊苏的公共浴场喽~」
「唔……太卑鄙了……!」
「嗯?哈哈~昨天你是不是有点期待呀?这样啊、这样子啊,我懂了。比起骑士女那些没用的赘肉,慧太郎更喜欢姊姊我紧实又有弹性的身材啊!」
「我、我我我我我才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你那种语气很像中年大叔耶!」
「──呵呵,你好可爱喔,慧太郎。」
就这样,愉快地逗弄了纤细的男儿心之后,亨丽暂时埋首于报纸的报导中。没过多久,又似乎心有不甘地歪著头说:
「嗯~果然每个版面都找不到呢。」
「?找什么……啊,该不会是昨天飞船的事件吧?」
「那个也是啦。不过,我是说没有找到你的名字喔。昨天你不是让那个叫约瑟夫的家伙,知道你的本名了吗?所以我本来以为,报纸上会空出大版面,刊上『勒克莱尔号沉没事件的最新情报』之类的报导……真是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听见「约瑟夫」这个名字,慧太郎便发现自己的表情不由得僵硬起来。
昨天在最后一刻,一时冲动就自报姓名,还有因为让犯人从眼前逃走而一直苦恼个没完的样子,被亨丽好好念了一顿,不过直到现在,只要一想起那个男子,心中仍无法维持冷静。也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场就抓到他就好了。心中依旧留有遗憾。
〈烈日幻雾〉──意为「热空气折射现象」,由〈裸虫〉组成的秘密组织。
现在已是名声响彻全法国的恐怖组织,无论是创始由来、规模、详细根据地,以及其他各类关于组织的概要,几乎都不详。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们的名号和目的。
「……你昨天好像说过,〈裸虫〉他们没有人权之类的话吧?」
看著折起报纸,正要把可颂面包放进嘴里的亨丽,慧太郎努力抑制情绪开口询问。特地像这样约在没有人来食堂的时段碰面,是为了商量今后的计画,而慧太郎个人则是希望,能够先解决有关〈裸虫〉的疑问。
「──嗯,没错喔。」
亨丽把可颂面包放回盘里,神情严肃地从正面凝视这边:
「其实在法律上,〈裸虫〉只是被当作遭到〈虫〉寄生的患者,但实际上他们却没有任何人权。如果被人发现,好一点的下场是被处以私刑。运气不好的话,就会被强制送往特别收容所,一辈子都要接受以『治疗』为名目的人体实验。」
「怎么会……这个社会应该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道德上的确不能容许。但现在这个社会却容许那种行径。」
「为、为什么!」
听到最后已无法假装平静,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连柜台后面的舍监也吓了一大跳。坐在对面的亨丽,表情带著阴郁──同时眼眸中也闪过微微的责备之色。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懂呢?你到底是何居心,要让我亲口说出这种令人不快的事实?可以感觉到她隐隐表达出这样的意思。
即使如此,慧太郎依旧等著她开口。不消多久,先服软的人是亨丽。
「……无论在哪个时代,少数派都注定被牺牲。人种、思想、阶级、价值观,人们创造了各种区别,而这些东西有时会成为争执的火种──而最根本的原因呢,慧太郎,人类是一种踩在别人头上,才会感到安宁的生物。透过践踏弱者得到快感──每一个人都把这种心态视为理所当然喔。」
「…………」
「自从法国大革命以后,这个国家的民众,总是处于濒临爆发的状态,所以对于随时都会传出枪响的这个国家而言,更是需要一个能够宣泄郁愤的出口。而那些外观异于常人的〈裸虫〉,等于是送上门来的代罪羔羊。所以政府也不会出手拯救他们。」
亨丽道出了全世界第一个发现〈裸虫〉的国家──法国的真面目。
「过去有个俗称『热沃当之兽』的事件呢。在十八世纪末,有一只来历不明的食肉野兽在热沃当地区出没,造成超过一百名牺牲者。当时并未厘清那只野兽的真实身分……但是经过后来的研究,发现了一种叫做『奇美拉』的寄生型〈虫〉,在全世界造成了超过亚巴顿大冲击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