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王浩的离开
从县城回来后,我们又投入了枯燥、单一且无聊的工地生活中。
大约半个月后,有一天晚上,我刚跟女朋友聊完天,正准备洗漱睡觉了,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我心里想着:林宇轩不是今天值夜班吗?怎么又偷跑回来了。
我走过去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是林宇轩,而是王浩。
这么晚了不睡觉,怎么了,有事?我一边说道一边侧了侧身,让开了一个通道。
王浩随即抬起了两只手,只见一只手提着个大的塑料袋,一看就是我们上次去县城超市买的零食,另一只手提着两瓶白酒。随后他就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找你们聊会,唉,林宇轩呢?上厕所啦?
他今晚值夜班,正常情况上半夜不会回来。我回答道,然后关上了房门。
哦,不在就不在吧,我们俩喝点,我感觉就我俩还有点共同话题。王浩说道。
我搬来一个折叠的小桌子展开放在床中间,然后我们一人一边就坐在了床上。随即,王浩把带来的塑料口袋往桌子上一倒,各种零食“哗啦”一声,瞬时堆满了整个小桌子,好多还掉到了床上。
然后他又把白酒递给我一瓶,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看出了我的不解,说道:本来想着三个人喝,现在林宇轩不在,我们就干脆一人一瓶,还省得拿杯子了。
我连忙摇了摇头,赶紧说道:那怎么行,这一瓶下去那还得了,你这是咋了?又是酒又是菜的,我看你这零食,应该是你的全部存货了吧,咋了,后半个月不过了啊?
不过了,我要辞职了。王浩说道。
辞职?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他看了看我的表情,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站起了身,转身去桌子抽屉里拿了两个纸杯,然后放到桌子上。说道:你这挺突然的,我们还是用杯子慢慢喝,慢慢说吧。
随后我打开了一瓶酒,然后给我们俩一人倒了一杯。
几口酒一下肚,就着花生米和辣条,王浩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说起了他工作这几个月来的心酸与不易,看来他确实也压抑得很久了。这次他来找我诉苦,我估计一是我们都属于同时到这里的一批新生,还有就是这一批里面就我们两个是研究生,有一种天然莫名的亲近感吧。
王浩来项目部后,他被分到了计划部,因为他们部门就分到了他一个新生,而且他还是个研究生,按照公司导师带徒的规定,他自然的也就由他们计划部的部长带着教授业务。
计划部的部长姓朱,是个老同志,五十岁出头,为人有点古板,脾气不好,喜欢骂人,但是业务能力相当出众。而王浩又是那种不善言辞、不善表达、但心思又特别细腻与敏感,遇事还有点喜欢钻牛角尖的人。经过几个月的磨合,这对师徒之间的相处变得不是那么融洽,甚至到最后都有点相互较劲的地步了。
刚开始的时候,朱部长主要安排计划部的其他老员工带着王浩熟悉一些业务,给他讲一些具体工作流程和职责,自己则偶尔给他指点几下,有时候还带着他跑一些具体的业务,比如跟施工队谈合同,对劳务队的验工计价,甚至去业主那里的对上计量。前期的一段时间,这对师徒相处的还比较融洽。
后来,由于王浩熟悉业务和流程比较慢,而且看问题有点喜欢刨根问底,什么事情都想去弄清楚原因,甚至针对好多公司的流程规定和一些指导意见,都喜欢去问为什么。有些不需要深究的问题,问了朱部长好几次,有几次就被朱部长骂了。慢慢地,王浩有问题就不愿意再去问朱部长了,有什么问题都去问其他老员工了,而且对朱部长安排的工作也不那么上心,完成情况也慢慢地差了。甚至到了后来,朱部长还把一些王浩以前做的业务,安排给了别人。王浩就觉得朱部长有意在针对他,渐渐的这对师徒之间就产生了隔阂。
导致这对师徒最终闹翻的事情就是一次合同单价的调整事件。
事件的起因是一个土方施工队在施工过程中遇到了特殊地质情况,向项目部提出了提高石方开挖单价的要求。但是经过项目部派人核实了现场情况和地勘资料,认为该地质情况属于可控范围,同时结合公司的指导价,认为之前与施工单位签订的合同单价是合理的,就拒绝了调整。
但是,施工队伍却不依不饶,最后甚至闹到了要停工的地步。为了不影响工期,项目就安排计划部实地对该部分石方开挖单价进行测算。
王浩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异常兴奋。因为别看他上班时间不久,对工程的一些具体业务不那么熟悉,但是就对工程单价的测算这块,他却不陌生。原来他读研究生的时候,他的导师就带他做了很多类似的工作。他自认为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也正是展现自己能力的一次机会。所以他就去找朱部长,想要自己去完成这个工作。
朱部长看他是新来的,而且结合这几个月王浩做业务的具体完成情况综合考虑,还是拒绝了他。
王浩反复找了朱部长几次,说出了自己能干好的原因,但是朱部长每次都拒绝了。
王浩就觉得朱部长是在针对他,排挤他,甚至还在打压他。最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去找了项目经理张总,把朱部长针对他,不给他机会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总觉着,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想要留住人不容易,况且王浩还是个研究生,同时他还愿意主动去做点事情,这种年轻人就应该鼓励和支持。于是他就把朱部长叫过去训斥了一番,同时拍板把这次单价测算的事情安排王浩去完成。
王浩虽然如愿获得这次机会,但他却犯了个职场大忌,那就是越级去告了自己直属领导的状,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他接下来的工作处境可想而知。
接下来几天,王浩就独自去开始了他的单价测算之旅。
首先,王浩找到施工队的负责人,说了项目安排他来进行石方开挖的单价测算。施工队负责人听了也是极其的配合。按照他要求,给安排了几位技术熟练、经验丰富的工人,之后又分别安排了挖掘机、装载机、破碎锤和自卸车等施工的必要机械设备。然后,王浩又带着准备好的人员和设备,开始了施工。
首先是人工单价的测算。他通过记录工人完成单位工程量的时间,结合当地工人的平均工资水平,初步得出了人工费单价。
接着是机械单价的测算。首先对设备的购置价格、使用年限、油耗以及日常维护费用等信息进行了详细的了解。然后为了得到准确的台班产量数据,他通过机械的一次次破碎、挖掘、装车,记录下每一个台班的工作时长和工程量。在计算机械单价时,他还充分考虑了设备的折旧、燃油消耗、维修保养以及操作手的工资等各项因素,确保数据的完整性和准确性。
最后是材料单价的测算。王浩通过对工程中用到的炸药、运输车辆的燃油等材料进行了详细核算,并了解了市场价格波动情况,同时还考虑到了运输距离对成本的影响。对于运输车辆的燃油消耗,他跟随车辆跑了几个来回,记录里程和油耗数据,以精确计算每立方米工程量运输的燃油成本。
经过三天的努力,王浩终于完成了这次单价的测算工作。当他整理好详细的测算报告时,发现得出的结论确实是比公司的指导单价高。
当王浩把这次测算报告交到朱部长手里时,朱部长看了一遍,就说了一句话:你这个不对。然后就把报告扔还给了他。
你凭什么说不对?在整个测算过程中,我考虑到了各种问题,甚至连天气影响、设备故障、临时停工和工人疲惫都考虑了进去,这个结果就是正确的,之前的合同单价甚至公司的指导价都是有问题的。王浩反驳道。
朱部长看了他一眼,生气地说道:我说不对就不对,我干了几十年了,什么样活什么样的单价我门清,这还能瞒过我了。我们定的合同价和公司的指导价,那是经过多少人多少次测算、论证才得出的结果。你才上了几天班?拿着这个破东西就敢说我们之前错了?拿去重新测。
王浩说道:你们错不错我不知道,反正我测出来就是这么多,重新测也是这么多。
说完王浩拿上他的报告,就走出了朱部长的办公室。
在项目部经理办公室,张总看着王浩的报告,然后抬头看了看王浩,又看了看朱部长。对朱部长说道:老朱,你再安排人复核一下。算了,你还是自己上,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吧。
后来,经过复核,王浩确实是测错了。
但这个错误也不能怪他,原来是施工队负责人得知是王浩来测算时,知道他是个新手,就给他挖了个坑。早就给工人交代好了出工不出力,看似努力干活,实则没什么成效。机械设备看似在不停地运转,实则是没有出全力。难怪队伍那么配合。
所以,虽然王浩看似考虑到了各种影响因素,却忽略了人性;看似采用了严谨科学的计算方法,却采用错误的数据。最终,也只能得到个错误的结果。
事后,王浩经过反复思考,得出了原因,原来他们在学校时,当时的测算相当于是做科研,不涉及配合人员的切身利益,所以能得到准确的数据。这次就不一样了,施工队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让他测出更高的单价,所以阳奉阴违,才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虽然这件事情项目领导没有怪王浩,但是他自己心里这个坎一直过不去。而且他也感觉在施工单位这么复杂的环境下,同事关系也好,外部环境也罢,他感觉有点应付不来,所以深思熟虑之后,他选择了离开。
回到现实,夜已深,一瓶酒也见底了。
那你辞职后准备干什么?我问道。
我联系了我研究生的导师,他给我推荐了一个审计单位,让我去试试。还让我抽空再学习学习,争取考个博,以后回学校教书去。确实,我还是比较适合做这种人际交往简单的工作。王浩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