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
好巧
江杉猛地一抽手,声音不自觉带了些厉色:“我是问你在干什么?你不学我还要学呢。”
叶初瞬间便意识到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个怎么回事,他伸手顺了顺江杉的背,柔声道:“哪题不会,我教你。”
这句稀松平常叶初说了几百遍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刺耳了起来,江杉挣扎转了转身,想摆脱放在她背上的手:“我自己想,不用你教!”
一有不会就找他,从前还教训过自己,最近对她越来越有求必应了,怎么?上考场的时候不会难道也能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不会就问吗?
叶初收回了手,撑着脑袋望着她,江杉捏着笔的手因为过于用力,骨节处泛着青白,平日总是言笑晏晏的脸如今绷得很紧,眼角唇畔没有一丝弧度,这陌生的样子令他有些心惊。
过了好一会,江杉似乎是情绪平静了一点,她转过头对上叶初的视线:“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叶初不答反问:“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感觉你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
江杉收回视线,又转眼望着那道题,目光深远,又仿佛是在想些什么别的事情,几个深呼吸后她把笔一扔,擡头望向窗外,银杏发黄的叶子随着风在空中打着转,半晌后,叶初听见她几不可闻的声音,“……是有点。”
“我觉得我最近挺努力的,但是为什么感觉还是有那么多知识点我记不住,还是有那么多题我毫无头绪,为什么这两次大考我的排名没有往上挪一点,我有时候觉得好像我太着急了,但是这种付出了却看不到回报的感觉,我真的,很不舒服……”
“本来就没有人能完全记住这些知识点,做对所有题,考试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家都在进步,可能你就会忽略自己的进步。你的努力有回报,最近的考试难度明显上去了,你的成绩和排名却能维持住,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江杉依旧望着窗外,不为所动。
叶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看,我这不也是比上次掉了两个名次,堪堪维持在年级第十吗?”
江杉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转过头来:“我要有你这个名次,我再掉个十几个名次都无所谓。”
“你把你的烦恼和在你身后的那几百名一说,估计他们也会是你这个反应。‘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欲望有动力是好事,但别叫它淹没了你。”
江杉眯了眯眼睛,显然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再开口又是那熟悉的语气:“说来,师父最近怎么都没有抓我学习了?”
“你这不是学得很好吗?徒儿有此决心,师父当然是静候佳音了。”叶初撑着脑袋冲她眨了个眼。
“师父一骑绝尘,怕不是有天徒儿也难以望其项背……”江杉甚是叹息,夸张地摇了摇头。
叶初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放心,名师出高徒,必不教我这活招牌砸你手里。”
一模时间近在眼前,江杉每天是挤着时间在背英语、背语文,凡是能背的都写在小本子上,食堂排队打饭也在背,教室卫生值日也在背,有时候去洗手间的路上都还在心里拷问自己知识点,卡壳的时候又冲回教室翻看着笔记,等大脑缓过来都忘记自己要去干嘛。
不止江杉一人如此,头一次市级模考,班上每个同学都如临大敌。
当然,大敌还没到,大家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两级分化了。一部分是日渐沉默,快把自己埋在土里了,一部分是日渐疯魔,晚自习题目做着做着会突然嗤笑一声,惹得大家静默了片刻之后都仿若心领神会了什么,便会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笑声。
江杉早期是属于第一批,那时候她听到突然有人笑起来会觉得大家疯了,这个时间节点,她觉得自己犹如过江之鲫,在知识的海洋里翻腾着挤不开身,每一口都想多吸收点知识的力量,每一步都想一个“□□”,他们这群人竟然还能笑出来,而且还笑得这么诡异。
后来一天,江杉做着一道解析几何题,哼哧哼哧算了半天,终于求得一个解,正准备美滋滋地往选项里去选填,瞄眼一看,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四个选项竟然无一相同。江杉从鼻腔中轻哼了一声,笑出了声。
这一声,在鸦雀无声的教室中显得格外清晰。周围的同学纷纷转过头来看她,然后同病相怜地跟着笑了起来。
江杉突然意识到此刻,她原来是已经进化到了第二阶段。
真正进入了疯魔状态。
当然还有一部分最终形态——那就是什么历经前两段过程之后,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仿若进入到“贤者时间”,究极不应期。
具体表现在,越到考前,进化到不应期的人越多,大家上课沉默着神游或者看课外书,或者干脆随便在草稿纸上划拉几条线就开始和同桌下“五子棋”,下课铃声一响,就像是突然开了闸的猪圈,疯了似得一股脑往外涌,一秒钟都无法在这污浊的圈里呼吸。
离一模还剩下一周,江杉显然已经是已臻化境,上课都得把手搭在窗户外,企图把全身的灵魂都寄托在上面,感受自由的洗礼。
一阵冬雨下过,气温骤降了十几度,江杉早上一出门迎着寒风就没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然后她一把翻过羽绒服上的帽子套在了头上,步履匆匆赶往食堂。
食堂这个时候已经开了暖空调,江杉掀开了厚重的挡风帘,大步走了进去。她随意挑了个人少的窗口,跟着人群排起了队。
正当江杉神游不知飘到哪片外太空时,有人突然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哈喽!”
江杉回头一看,正对上了哈着热气,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的宋北,他刚洗过头发没完全擦干,在这天寒地冻的温度里凝着霜,江杉只看一眼就觉得冷得要命,直想打哆嗦。
这人偏偏还要往前凑,那身上的寒气一下子就覆了上来,江杉没忍住打了个颤。
她拧着眉头,用缩在袖子里的拳头怼了一下,眼神和动作双双示意——“离老子远点!”
可宋北偏偏是个江杉难受他就好受的要命性子,这会更得意地往前迈了一步,贴在江杉边上搓着手开口:“您要是帮我带个早饭,我这就麻溜地滚蛋!”
江杉虽然怕冷,但是却讨厌一切高领的衣服,她冬天连围巾都不戴,脖子似乎是她灵魂安置之所,必须得与大自然亲密接触方能存活。
因此,这会她那充满了自由的“灵魂”正后悔着瑟缩地往衣领里躲。
江杉擡头给了宋北一个“微笑”:“您可以直接滚蛋的,亲。”
宋北:“作为回报,我可以跟你分享一个我们班级的重磅八卦!”
“不好意思亲,这边不需要呢。”
宋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八卦都吸引不了你了?”
江杉随着人流往前挪了一步,头也没回:“除非是,你告诉我你跟陈君表白了。”
宋北无奈地冲着她低声咆哮道:“姑奶奶,要我澄清多少遍,就是同学!就是朋友!纯洁无暇的革命友谊!不容亵渎!”
江杉一副“是是是好好好”地敷衍点点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宋北仍旧气不过:“你说说你,自己天天跟着叶初卿卿我我的,就开始随意点鸳鸯谱了是不?”
江杉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我们也是‘纯洁无暇’的革命友谊,不容亵渎的那种。”
宋北简直气绝,没忍住用胳膊侧怼了江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