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衫
文化衫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江杉早就看穿,叶初对这种事情一向只是表面不屑,好似十万分不情愿,实际上回回活动都有他参与。
她俩先是早上约着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去教室每人背了个包,正大光明溜出了学校。
随后,江杉带着叶初轻车熟路摸索去了个地方。
叶初上下打量了一下,那是一个十分窄小的门店,门口竖着一块造型独特的木牌,木牌上不知道用什么材质的颜料写着“烟木斋”三个字,字体飘逸,落字云烟。
撩开门前的珠玉帘,形色各异的翠珠泛着些许油光,显得通体发亮,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叶初擡眼望去,迎面正中间挂着一副木雕画,约莫有三米长,画上雕的是一株月下盛开的梨花,花朵繁而不杂,枝干遒劲,枝条抽长肆意,透着勃勃生机,雕刻得栩栩如生,可见雕工人手艺。
江杉招呼也没打,径直走到了木雕画,一手撩开侧边的帘幕钻了进去,和什么人攀谈着。
叶初没有跟上去,驻足在店中等她,他偏头视线扫了一圈,店铺里还陈列了许多其他手工艺品,大多都是手工雕刻的花草、动物以及一些小型家具;侧边的墙上挂着几件满是涂鸦的衣服,用色大胆,图案夸张;靠近收银柜台的位置有一转角落地柜,上面整齐摆着磁带和胶片,看封面已经有些使用的痕迹,有他熟知的流行音乐,也有印着他没见过的头发微卷的外国人……
他的打量的视线被柜台上的一个摆件吸引住,那是一个扎着两个朝天小辫的女孩,双手撑着自己圆圆的大脑袋,穿着卡通背带裤,趴在草地上,歪着脑袋看向一边,视线所至之处同样趴着一只长毛的狗,正咧着嘴吐着舌头笑,狗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刻着:旺仔。
片刻功夫,江杉就从后面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大摞白色的衣服,差点把她整个人都淹没,右手堪堪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与其说是包,倒更像是个工具箱的东西。
她把包往地上一放,然后把衣服往叶初怀里上一塞,头也不回又钻回了帘子里,
还没等叶初反应过来,江杉又两手各拎了一个木制画架出来。
叶初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做什么“准备”。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给你当苦力的?”
叶初冲她凉凉开口,拉开包想把衣服装进去,发现一个包根本不够,只好掰过江杉的肩膀转了半圈,把剩下的衣服塞进了她的包里,然后一手接过她手中的两个画架,一手拎起了扔在地上的“工具箱”,挎了在肩上。
江杉狗腿地嘿嘿两声:“革命友谊之间说什么苦力,我们这是互帮互助。不得不说,你这真是‘杀人放火’绝佳拍档!”
“谢您擡举,小的我不干违法乱纪之事。”叶初提步往外走,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步伐却并未受影响,走得飞快。
江杉小跑了好几步跟了上去:“我找这家店的老板定了几件文化衫,老板人真好,连颜料和画架都借给我了,咱们今天要不别自习了,找个地方画文化衫去咋样?”
“就俩人,你这两大包的衣服得画到猴年马月去?”叶初对她不切实际的产量估算给出了直截了当的判决。
“谁说只有我们两个人?”江杉拍了拍胸脯,“自然得好好号召一下,要发动广大群众的力量!回去动摇一下我那些亲如兄弟姐妹不想学习的‘混子们’。”
叶初:“……”
两人扛着东西,在门口瞄准了个保安转身倒水的时机火速溜了进来,一路狂奔去了阅览室。
阅览室里一个人都没有,灯都是关着的。
江杉取过叶初手上的画架转了两圈,摆在了阅览室最后一排书架后的空地上,那里位置因为再放一座书架会显得走道有些拥挤,因此空了一小片位置出来。
她支好画架,就近拖了两个椅子过来,然后又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了两件短袖各用夹子夹在画架上固定好。
“你先把颜料取出来,然后接点水,我去班上问问还有没有人一块。”江杉对着叶初努努嘴,支使他干活,说完转身就走。
等她来到班里,才发现教室里竟然空无一人。
江杉擡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挠了挠头,虽然刚开学确实周六自习的人不多,但是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她转身往九班门口踱了两步,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就一两个同学在,还都不是熟悉的面孔,真是见了鬼了,她只好又兜转着脚步回到了阅览室。
江杉推开阅览室的门,因为阅览室采光很好,拉开窗帘,白天完全不需要开灯也能看得清,她走到最后一排,叶初已经理好了工具,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画架,正往调色盘上挤颜料,听到脚步声,擡了一下头。
“奇怪,今天班上竟然没有人?”江杉一边嘟囔,一边绕过叶初走到里侧,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她数了数边上被叶初整理出来的短袖,推测道:“大家不会是因为下周要出去玩,这周末都回家了吧?”
“很有可能。”
“那这五十四件,我俩画一天能画一半不?”江杉深吸了一口气,没吐出来。
叶初闻言,原本准备取个小号画笔的手一顿,擡眼扫了一圈那罗列整齐的一排刷子,挑走了那把最大的。
“去掉们字,我顶多画一件。”
江杉自动过滤了他“不中听”的话,自我安慰:“没事,就我俩估计也很快,堆上颜色就行,我们也不想主题了,随意发挥吧!”
言语间,叶初已经用那把大刷子蘸上了颜料,擡手一抹,一道蓝色映在了白色的衣服上,他刷刷两笔,又混了点浅色,晕染出一片海的颜色,然后用细笔触补了两颗明黄色的海星。
江杉一边手上混着颜料,一边不忘伸过头来观赏,只一眼就开夸:“师父,你这天赋异禀啊,瞬间就创作出一副旷世奇作!”
叶初望着自己笔下小学生卡通风格的“奇作”,听着江杉滔滔不绝的“彩虹屁”,视觉听觉同时在大脑中交错,叶初无语得只想找个东西把她嘴堵上。
江杉混了个绿色,提笔就画,一片一片的香樟叶,重重叠叠,影影绰绰,似有斑斓光影洒在林间,仿佛深吸一口能感受到空气中清新水汽浸透着身体。
叶初望着她入神下笔,待她完工,擡手指了一下:“这件我预定了。”
“没问题。”江杉把衣服从夹板上取下,吹了吹,然后对着叶初比了一下,“这个大小你应该可以穿。”
两个人把取下的衣服摊开放在桌上晾着,然后继续下一件,想到什么画什么,也不担心画得是丑是美。
然而可怜的□□却不如心态那样松弛,等江杉画完近三十件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脖子、手腕、腰没有一个是属于自己的,全都在叫嚣着罢工,再动一下都需要精神与之抗衡许久。
她撇头看了一眼,叶初取过了最后一件衣服固定好,动作像个生产线上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江杉严重怀疑他是随手取了个颜色,再根据颜色想自己画什么,后面干脆直接是写字,不过正因叶初写的一手好字,反而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叶初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略侧身对上了她的目光。那目光温柔沉静,看得江杉呼吸一窒,只觉心漏跳了半拍。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叶初垂了垂眼,收回了视线,提笔蘸了个酞菁绿,竖写了两个大字:“青春。”
那两个字像是活了过来,拥有了灵魂,顺着江杉的眼睛飘进了她的心里,驻地扎营。
“这件衣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