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自甘为俘
琴娜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听见父亲正在马车前与卫兵交涉。她刚刚做了一个噩梦，那些恶魔怪兽的咆哮声犹自在耳边回荡，然后渐渐变成了喧嚣的人声。抬头时，库西堡的城门已近在眼前。“哦，那就进去吧。”卫兵让开了路，然后用猎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嘴角似笑非笑。
父亲回头发现女儿醒了，便关切地问道：“喝不喝水？一会你可能要站很久，所以还是找机会多休息吧。”
“我想下来自己走。”琴娜说道。一路蜷缩在马车里，她的小腿已经开始发麻，而且她也受不了被人当成展览品围观的感觉。
铁匠铺里叮当作响，马夫抱着一捆稻草经过，仆人在水井边打水，一群母鸡扑着翅膀飞到笼子上。时间刚过正午，阳光就已被高耸的建筑挡在了外面，留在庭院的只有阴影。
这就是城堡生活啊？她想道。那些塔楼和垛口丝毫没有给她带来安全感，相反，她觉得那形状像极了怪兽的利齿。建筑之间靠得极为紧凑，弯弯曲曲的楼梯最多供两个人侧身并行，难怪这里的仆人都是干瘦而苍白。
空气中弥漫着粪便的味道——马的，鸡的，还有人的。
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用公事公办的语调对科尔班说：“欢迎二位，男爵大人和少爷正在会客厅里，请随我来。”
大厅的门开了，琴娜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人。阿贝特朝他们招招手，示意随便找位置坐，安德烈男爵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和一个威武的贵族聊着天。
科尔班拘谨起来，轻手轻脚地搬着靠近门边的椅子，生怕发出的响动会惊扰这帮贵族。琴娜看见了几个从未见过的家徽——除了库西堡，她也不认识别的贵族家徽。
“我知道，安德烈老友。”那威武的领主声如洪钟，“白溪修道院本是我的责任，所以我这次带来了一百人，过几天就会抵达。你放心，他们只在城外休息一晚，就直接进山去……”
库西男爵也显得神采奕奕：“到时候让我儿子与他们同行，他是个合格的向导，而且能为伯爵出力，也是无比荣耀的事。”
“父亲说的没错。”阿贝特陪笑道。在这位贵族面前，男爵之子显得谦逊得体。
原来是维曼杜瓦伯爵，琴娜想道。这时父亲刚刚拉开椅子，琴娜便坐下来，紧靠着两个贵族女人。前面那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随后报以友善的微笑，后面的中年贵妇则明显露出嫌恶的神态。
一阵阵浓烈的香气从她们身上传来，也许只有香水才能抵御城堡里挥之不去的臭味。
“希望这事过去以后，教会能让我耳根子清净几年！”伯爵这样说道，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科尔班便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只敢把半个屁股放在椅子上。尽管没人注意他的表情，他却依然跟着他们一起笑，而且又不敢笑出声来。琴娜倒是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对着窗外发呆。
直到找不到更多话题的时候，阿贝特才伸手指向父女二人，说：“哦，我忘了介绍，这位是夏比镇的科尔班先生，他是当地有名的商人。”
“嗯哼。”伯爵并未回头。
“旁边是他的女儿，可爱的琴娜小姐。”阿贝特继续说，“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哦？”伯爵的眼皮终于抬了一下，“安德烈，你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库西男爵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我们早有婚约。”阿贝特解释道，“科尔班先生在库西堡最困难的时候伸出过援手，这份承诺是我必须履行的……甜蜜的负担。”
伯爵仔细打量着阿贝特的表情，不久后笑了起来，说道：“安德烈，要说重视荣誉，你儿子的表现可比你好多了，哈哈哈。”
科尔班似乎想要站起来说些客套话，身体才动了一下，就听见伯爵继续说道：“旅途劳顿，马琳娜有些疲倦了，我们先回屋休息一阵，晚上再陪你畅饮好了。”
说罢，这一家三口便起身离开，伯爵全程都没有朝科尔班这边瞧上一眼，跟随伯爵离开的还有一大群英武的卫士。
大概是看出来伯爵没有真的生气，安德烈男爵稍稍松了口气，然后用略显不满的眼神看着儿子。阿贝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科尔班则笑得十分勉强。
屋子顿时变得宽敞多了，琴娜脸上露出了最轻松的笑容。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裙摆，然后款动金莲走上前去，那曼妙的身段让阿贝特的眼神一阵恍惚。
“甜蜜的负担？”她的声音柔美动听，“为什么我的内心如此感动？即便还没有品尝大人您窖藏的美酒。父亲，今天我能喝点酒吗？”
…………
吕克·派克曼潜伏在草丛中，炎热的天气加上蚊虫叮咬让他的忍耐已接近极限，但想起离家时母亲期望的话语，他也只能咬牙坚持着。
“吾儿，若想荣耀你的家族，这是唯一的机会。”
罗杰·方丹是他的远房表亲，在童年的玩耍游戏中，吕克总是扮演那个英勇的骑士，而罗杰则是他身边最得力的顾问。他们骑着木棍并驾齐驱，一同去拯救隔壁邻居家的干瘦小妹妹——在他的眼中，这也明确地将两人未来的身份定了下来。
然而，故事的走向永远不会和童话故事雷同。罗杰，以他英俊的外貌和善辩的口才赢得了沙蒂永男爵之女的芳心，一跃成为男爵廷中最受欢迎的新晋骑士，而吕克也因为自己的勇武找到了一份工作——
城堡侧门的守备小队长。
吕克也曾担心过，他害怕在执勤时与罗杰碰面的那种尴尬，但后来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骑士出入城堡从来不走侧门，这里是给垃圾车准备的。当然，他也曾经失落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女婿不明不白地失踪，男爵震怒之下，以重赏寻求勇士调查真相。吕克当时还在犯愣，是常和他一起喝酒的老亨利在背后推了一把，提醒他这个时候必须得站出来。
“若是找到罗杰下落将其营救，我推荐你为准骑士在他身边效力。若是他真的死了，唉……找出凶手，我可以考虑将他的食邑转封给你。”当得知吕克与罗杰的亲缘关系后，沙蒂永男爵这样说道。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他率领着罗杰·方丹和自己的部下，以及其他一些愿意帮忙或是想要投机的人，驻扎夏比镇外，一年无果。临走时男爵提供的有限资金早已花光，他们现在不得不同时扮演着农夫和猎人的角色。
幸好，友善的阿贝特爵士，这片领地的第一继承人，不仅没有将他们定义为偷猎者，还一直无私地提供着物质上的援助——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如今，自己的队伍已接近分崩离析。从夏比镇的农夫身上，他们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挖出来，打道回府的声音每天都在营地的各个角落响起，就在这时，阿贝特那边再次提供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吕克怎能不牢牢抓住它？哪怕这次的目标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他来了。
在密林的深处，这片古罗马废墟是他唯一可以歇脚的地方，太阳快要落下去，这里有他扎营所需的一切。
马蹄声渐缓，然后是双足落地的声音。那人哼着异国的调子，在一处废弃的营火前忙碌着，背上的巨剑闪着寒光。
吕克小心翼翼地抽出佩剑，然后转头去看每个同伴的神态。对于这个不知来历，却在白溪镇里闯出滔天巨祸的莽撞人，他不敢掉以轻心。
对方的武器始终没有离身，他咬咬牙，低声喝道：“上！”
仅仅踏出一步，前方那道身影便已警觉起来。下一秒，那人武器在手，沉声喝道：“谁？”
吕克深吸了一口气，脚下不停，口中说道：“杰森，我想和你谈一谈。”
“嘿，真巧，我也想找你聊。”杰森侧身站立着，陌刀横握在身前，全身看不出一丝破绽，“不过，现在这个环境……不适合吧？”
吕克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问出来：“你找我？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