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故人故地
接下来的几天里，杰森便一直在城堡里休息，并帮忙照看赫尔穆特主从三人的伤势。在医师拉菲罗的治疗下，赫尔穆特并无大碍，几天后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在屋里活动，格哈德和黑勒则分别在脑袋和手臂上缠着绷带。加上弗雷泽和卡弗，六个人经常聚在房间里边喝酒边聊天，直至深夜。亨利公爵当众奖赏给赫尔穆特十个“皇后面包”，这使得包括“野熊”约翰在内的所有骑士羡慕不已。这种发酵过的白面包吃起来蓬松柔软，与大家每天嚼的干硬发酸的黑面包乃是天壤之别，虽然价值不如胡椒珍贵，那也是难得一见的上品食物。
赫尔穆特大方地给杰森等人分享，就如同杰森与大家分享胡椒粉一样。几天之后，这两样宝贝就都一点不留地进了大家的肚子。
卡弗大师教会了弗雷泽很多演奏技巧，这个宫廷乐师擅长的乐器不仅包含鲁特琴和长笛，还会弹奏竖琴。他不只一次地表示希望弗雷泽作为助手随他去巴黎和罗马，都被弗雷泽拒绝了。
“你看，要是没有我陪伴，杰森这家伙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弗雷泽大言不惭地笑道。
赫尔穆特的鹰爪剑在战斗中受损严重，剑刃上留下了十几个豁口，剑身也在中部弯曲变形，卢森堡的铁匠看了以后表示只能尽力修补，但质量肯定没有以前好了。
“这把剑对我意义重大。”赫尔穆特对杰森解释说，“让他恢复原样，即是只是看起来的原样，对我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这天下午，在公爵的大厅里，赫尔穆特带着包括杰森在内的所有人参加军事会议。
“曼弗雷德发来消息，阿瓦隆堡已经回到了我们的手里。”亨利公爵说，“对方留下的守军不到一百人，当时就乖乖地交出了城堡。费里公爵没有进入阿瓦隆堡，而是直接去了巴尔。”
“看样子他们还不打算谈判。”野熊约翰说。
“我们俘虏的贵族里面只有巴尔伯爵和他的几个封地骑士，目前这种情况即便向对方索要赎金，也不会有多少收获。”亨利公爵继续说，“在损失了这么多之后，我不希望只是这样就结束了。”
“那我们就进军巴尔！”阿瓦隆男爵提议道，“让他们也尝尝被劫掠的感觉！”
“费里公爵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去梅斯，那里的教区骑士还可以帮忙守卫。可是巴尔……现在差不多是一座空城了吧？”有人疑惑地说。
“不，他的算盘打得很精。”赫尔穆特分析说，“他的人手或许损失了一半，但守住一座城堡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他去梅斯，巴尔就有可能被我们毫不费力的拿下。但现在他在巴尔，我们却不可能去攻击梅斯，因为之前梅斯主教公开表示不愿响应这场战争，所以他的军队仍然是满编，我们也没有理由进攻他们。费里公爵无形之中就让不愿参战的梅斯主教成了他的棋子。”
“我的想法是围困巴尔，向费里索要更多的战争赔款。”亨利公爵说出了他的主意。
“十足的好点子，公爵大人。同时我们也能让敌人尝尝他们施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每个统治者身边总有那么几个马屁精。
“那么我们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亨利公爵说，“那些俘虏，我们是就地处决还是押到巴尔当着敌人的面再杀掉？”
“公爵大人！”赫尔穆特着急起来，“我认为可以将他们作为谈判的筹码，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赫尔穆特爵士，你知道我们的情况，我们的粮食也是有限的。”野熊客气地反驳道，“这些俘虏有两百多人，基本都是些农夫和城镇平民出身，还有就是外乡来的佣兵，就算押送去巴尔也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也没什么价值。”
“不是还有一个雷诺伯爵么？”赫尔穆特说。
“你不是说这家伙只是费里公爵安排的一个用完就丢的工具么？咱们这次的计谋就靠着这家伙才得以实施，我估计费里公爵巴不得他死掉才好，甚至都不会考虑替他交出赎金。”亨利公爵说。
“正因为如此，假如我们能说服他，让他为我们所用呢？”赫尔穆特说，“毕竟费里公爵现在是待在雷诺的城堡里。”
亨利公爵笑了起开，以手指点着赫尔穆特说：“雕號骑士，我的老朋友，你总是这么诡计多端！”
“那么就这样，把巴尔伯爵的人先留着，其他俘虏就处决了吧！”公爵继续说道。
“大人！没有必要这样！”赫尔穆特大声说，“多留他们几天也没什么问题吧？等战争结束，敌人缴纳了赔款，你就可以把他们放了。”
公爵叹了口气，两手叉在胸前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这样你看行么？”赫尔穆特不厌其烦地提议道，“那些农夫征召兵，现在就可以放了。反正他们也没什么战斗力，你可以命令他们立刻回家去。至于佣兵，我去和他们谈谈，看能不能让他们为我们服役以偿还赎金。”
亨利公爵不耐烦地挤了挤眼睛，挠着头说：“看在多年老朋友的份上，我就同意你这次。佣兵的事情我想就算了，我可不信任这些疯狗一样的家伙。约翰！”
“大人。”野熊约翰应道。
“让你的人把他们看好，农夫可以放走，但必须狠狠地警告他们。其他俘虏，从明天开始食物供应减半，确保他们饿得没力气闹事！”
“唉！是~~”野熊约翰不悦地拉着长音，“我还以为看管俘虏的工作这几天就会结束呢……”
“当然，雷诺伯爵的人还是好好款待，没准赫尔穆特的办法真的可行……”公爵补充道。
回到住所后，赫尔穆特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隔了半晌才喃喃地说：“世人都说雕號骑士有智谋，说难听点就是诡计多端……又有多少人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呢？”
“至少被你救下的那些人对你心存感激。”杰森空洞地安慰道，但这话他自己都说得没有底气。
1255年的5月，卢森堡公爵集结了1100人的军队，开进了洛林的领土，他们穿过下洛林主教的辖区，直接包围了巴尔伯爵领的治所巴勒迪克。上洛林公爵收拾残部加上新招募的士兵共约800人在城堡中坚守不出。
赫尔穆特和杰森一行五人并没有参与攻城战的打算，他们更多的时间是在巴尔附近四处游玩，到了晚上才赶回营帐中休息。这天，他们来到了豪斯蒙特，那个曾被杰森视为隐世天堂的养蜂小镇。
“这里，就是迪特里希伤残后养老的地方么？”赫尔穆特骑马站在山坡上眺望着整个山谷，语调竟有些伤感。
山坡草地上的金黄野花早已开败，却有一些零星的白色小花冒了出来。从这里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见迪特里希曾经的住宅留下的废墟焦土，物是人非的感觉油然而生。唯一不同的是，杰森更为熟悉的是米娅的姑妈伊达，那个好客的、笑呵呵的胖女人。
“刚见到迪特里希的时候，我着实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杰森说，“脸色如同木头一样，目光中充满着凶狠的光芒，让我甚至怀疑自己落入了强盗的陷阱……”
“啊，是么……”赫尔穆特笑着，“我也记得那犀利的眼神。当我和他在竞技场里相遇的时候，那眼神曾经让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一刻，我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和他叫板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才二十多岁，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恐惧之中……”
杰森问：“他们说你和狮眼在马上对冲了十几个回合，断折了七八根骑枪？”
“啊？什么？”赫尔穆特回头看向格哈德，后者嘿嘿笑着。骑士当即就明白了，澄清道：“那怎么可能，即便人是铁打的，马匹也受不了十几次的冲锋呀……呵呵，传言还真是夸张得没边呀！”
格哈德在一旁说道：“其实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样的传说，只有离奇的故事才会被传颂下去，爵士你就别想着去纠正了吧！”
“那就由它去吧……”赫尔穆特笑着摇摇头，愣了半晌才又说道：“那你们一定不知道，我的鹰爪剑上这块琥珀，就是迪特里希赠送的。我们在那次比武之后又相遇了五次，每次见面都想要争个高下出来。一开始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比武，再后来就是拿分开后各自的冒险经历来夸耀比较。”
杰森又问：“难道你们的恩怨不是为了争夺那个美貌的贵族小姐？”
“啊哈哈，什么都瞒不住你呢！”赫尔穆特挠着头说，“可是后来，即便那个女子已经嫁给了别人，我俩的争斗还是没有停歇。那时候，我们完全成了一种意气之争，最初的目的反而不再重要，我们都只是希望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一句服输的话语而已。”
“现在想想我是多么的愚蠢啊！直到听说他受伤变成了残废，我才突然明白，我对他是多么地敬重……不只是对他的剑术，更是对他的骑士精神。他并不是我命运中的宿敌，而是一个男人成长过程中惺惺相惜的伙伴！”
“他一定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最后几次相遇的时候，他才会认真地听完我讲述的冒险经历然后微笑着说一句‘不错不错’，才会在和我比试剑术的时候只求切磋不分胜负，才会赠予我这块琥珀并建议我镶嵌在剑柄上……”
“可我却一直没明白。也许是因为他如剑招一样直来直去的心性，使他早就想通了这一切。我一直自诩聪明，殊不知心中太多的杂念让我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比他晚悟到了许多年！瞧，我们真的如自己想象中一样聪明么？如果你这么想的时候，一定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谦卑的美德。”
“也许你们看见了，那天我和比约恩战斗的最后，我被逼着使出了迪特里希的剑术。这几天我时常在想，这样刚猛硬派的招式，如果是迪特里希本人使出来，说不定真的可以打败比约恩！可惜啊，世上再也没有狮眼骑士了……我也只能像那天那样，拙劣地模仿着他的动作，却学不来他坦荡直率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