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攻城塔楼
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杰森在陪赫尔穆特巡逻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村庄遭屠，丈夫、儿媳、孙子尽遭杀害的老妇人，此时正目光迷离地站在难民的人群中。在她的身前，一个穿着守卫衣服的年轻男人嚎啕大哭着，缓缓地跪在了地上。那是她的儿子，也是这老妇在世上仅剩的亲人。男人哭得很伤心，这也难怪，母亲给他带来的消息泯灭了这个人一切生活的希望。而那老妇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宛若石雕。
沉痛悲哀的气氛弥散开来，难民的人群里也开始有人发出低声的哭泣。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幸，唯一相同的只有这一切不幸的来源。
“杰森，”赫尔穆特轻轻说着，“该走了。”
杰森点点头，沉默地跟在爵士身后离开。
“我看过太多这样的场景。”赫尔穆特边走边说，“你需要随时提醒自己，你所做的事情正是要阻止更多这样的悲剧发生，而不是和他们一样沉浸在那样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我多希望能像你一样，同时拥有这样的淡泊心性和救世慈悲的一腔热血……”杰森说。
“啊……这真是一对矛盾对立的心态，对么？”赫尔穆特淡淡笑着，“我倒是不希望你有机会经历我所经历的那一切……这世上有我这么一个在矛盾中挣扎的可怜人就够了。来吧！”
说“来吧！”的时候，两人正好走到了兵营的后院处。赫尔穆特拔出他的鹰爪剑轻轻挥动，表示想和杰森切磋几招。
杰森不由得兴奋起来。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一直希望能亲自感受一下对方的精妙剑术。他握着“流浪者”站定之后，突然一矮身迅速冲向爵士，率先发起了攻击。
赫尔穆特剑尖指着前方，当杰森近身后只是轻轻一拨，便架开了杰森这当胸一刺，然后剑刃迅速回到原位，指向杰森的面颊。
杰森向左微微避让，前冲的速度依旧不减，长剑贴着赫尔穆特的剑身，眨眼之间就扑进了对方怀里。这是杰森百试不爽的招式，利用速度迅速突破敌人的防御，然后用剑柄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的槌击。
但赫尔穆特明显更是此中好手，他的战斗技巧中更不乏这样的贴身招式，甚至比杰森还多掌握那么几手。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压住杰森的剑柄，双手向后方举起长剑。如此一来，剑身的距离减去双臂的长度，多出来的一小段剑刃依旧指着杰森的面颊，保持着高度的威胁。
此刻杰森身体半蹲，而赫尔穆特则直直站着，他的鹰爪剑更是从头顶上垂下。杰森感觉对方凌厉的杀气像一座山般从头上压了下来，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慌忙间就地一滚，绕到赫尔穆特身后，猛然回身，“流浪者”挥舞出一道弧线，拦腰斩出！
赫尔穆特转了个身，握剑的姿势基本没有变化，依旧手高剑低，看似想要硬碰硬格挡杰森这全力横斩。但两剑只是轻轻一擦间，赫尔穆特就松了力气，上身后仰避开杰森的剑，随后鹰爪剑向下斩落，剑身侧面在杰森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心慌了。”他笑眯眯地对杰森说道。
“的确。”杰森也很坦然，“你的招式看起来极为简单，但仔细想想却是十分精巧。能够一次挥剑就同时完成防御和进攻，这种高深的技巧我从未在别处见过。”
“我们重复一下刚才的动作。”赫尔穆特说着，恢复到一开始时的姿势，将剑直指杰森。杰森也用慢动作重复直刺，然后被对方拨开。
“抢中线。”赫尔穆特解释道，“刺击虽狠，却只有一个点具备杀伤力。占领你和敌人的中轴线，才能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杰森点头，贴近爵士身边，调转剑柄攻击。赫尔穆特则将剑举在头顶后方，剑刃压制着杰森的剑，正是这一招充分体现了他攻守合一的特点。
“瞧，此时你的剑不仅被我压在下面，而且成了我杠杆的支点。”赫尔穆特低头俯视杰森，“不过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支点的利用也在一瞬之间。假如你力量没有使足，此时能够迅速变成向上举剑，我这招就失去了意义。”
杰森就地一滚，反身横斩。赫尔穆特避开这全力一击，然后准确地刺在杰森手腕上。
“这时的你慌乱不堪，不顾一切地全力挥舞兵器，破绽百出。”赫尔穆特最后说道，“不过，我还是要承认，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快的速度，也许这就是小个子的优势。”
杰森点着头，然后凝眉思考起来。过了良久才说：“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发力点，又要感受到对方的发力点以迅速变招，这岂不是说……”
“说下去。”赫尔穆特引导着。
“永远要比对方晚发力？”杰森试探着问道。
“你已经快要明白了。”赫尔穆特笑了起来，收起武器，拍着杰森的肩膀。
“爵士，你的剑技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无人能敌。”杰森说，“你为什么不用它来赢得更多的东西呢？”
“比如金钱和头衔么？”赫尔穆特说，“我年轻时也是你这样想的。”
“不，比如实现你理想的机会。”杰森说到，“你可以训练出一支无敌的军队，让它成为一股政治力量。”
“刚才我俩的比试中，如果你双持两把单手武器会如何？”赫尔穆特不答反问。
杰森思索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或许我就不那么害怕被你的剑压制住了？因为我可以用另一把剑还击。”
“是呀，我再问你，如果你身上穿着板甲护胸，头戴筒型头盔又会怎样？”赫尔穆特又问。
“嘶……”杰森眼睛一亮，“那么你刚才那几剑短促的发力根本无法穿透我的一身钢铁，我也就完全不用翻滚来躲避……”
“最后你再试想一下两支军队的战斗。你的左右都是战友，他们和你肩膀挨着肩膀，胳膊抵着胳膊。你觉得我的技巧还能发挥出多少？”
杰森叹了口气，心下明白了爵士的意思。赫尔穆特的剑技更适合在单人决斗中使用，你来我往、互相试探、巧妙发力、避实就虚……而在真正的战场上，力量的重要性远在技巧之上。
“即便在小规模的战斗中，我也需要朋友的配合，就像我们曾经做的那样。”爵士笑眯眯地看着杰森。
杰森也笑了，他知道爵士说的是上次伏击行动。他回想起敌人被弗雷泽骗得放松了警惕，居然因为搬运那棵断树而累得精疲力尽，最后让他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胜利，那可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所以，永远不要放弃与你惺惺相惜的朋友。”赫尔穆特仰头看着天空浓密的阴云，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比名誉或金钱，甚至是这一身的技巧更加重要。这个道理……我明白得太晚了……”
杰森没有多问，谁都会有一些难以回首的往事，而赫尔穆特身上的故事一定格外的多。两人沉默着信步走到了城门处，看到“野熊”和另外几个英武的骑士正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听见脚步声后，“野熊”转过头来对赫尔穆特说：“我还担心你睡过了呢，来看看，敌人好像有动静了！”
树林里隐约能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在更远处，有几群受惊的飞鸟从茂密的树冠中飞起，在半空中盘旋着。
“看起来，似乎他们在砍树。”一个年轻骑士说。
赫尔穆特眯着眼睛观望了半天，然后说：“我觉得他们的目的是清出一条道路……看来有什么大家伙要出现了！”
“我去通知公爵。”野熊说着，急匆匆跑下城墙。
果不其然，当快到中午时，上洛林的士兵将一座巨型攻城塔从林子里推了出来，看起来整个上午他们都在砍树为这庞大的家伙铺路。
整个攻城塔比城墙还高出三分之一，三面都用厚实的木板围得严严实实，外面包裹着新鲜的牛皮，还浸过了水以防止火箭。所有的木板都来自新砍伐的树木，上面的树皮都没有刮掉，有的地方甚至还有半截支出来的树枝，看起来就像一头毛发凌乱的泰坦巨人。
亨利公爵登上城墙，看着那座攻城塔和旁边喧闹狂躁的敌人，眉间的犹豫一闪而过。他问赫尔穆特：“你现在还坚持要实施你的计划么？”
“是的。”赫尔穆特说，“而且我们也很难阻止这座大家伙的靠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希望你的计划能够奏效。”亨利公爵担忧地说，“这两天我一直都没睡好，害怕有什么疏漏……”
“等他们进来以后，我会第一个顶在敌人的面前。”赫尔穆特坚定地回答道。
战号声此起彼伏，上洛林的军队士气振奋，一如几天前的那次攻城一样。雷诺伯爵依旧带领着他的卫队和征召兵身先士卒，他们还有一件未完成的工作在前方不远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