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剑柄遗言
三月暖阳，风光无限，麦田里一片绿油油的景象。若不是因为整个大希腊地区战火不断，这本是一个让平民和官员都能心旷神怡的季节。金角酒馆开始扩建了，一个新的地基出现在院子后面。干活的那批石匠本来就是酒馆的常客，晚上收工后就直接绕到前面来喝酒吃饭。
而除了附近的住户外，酒馆里也开始出现一些新的面孔。有几个热那亚的商人常常露面，听说还买下了附近地区荒废的宅院，准备重新开拓业务了。
每天都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新消息。鲍德温二世皇帝从欧洲回来了，听说这一路上吃了不少闭门羹，借到的钱款连皇家护卫军半年的薪俸都不够。皇帝将自己锁在后宫中，连续一周都没有见客。
蒸蒸日上的尼西亚帝国再次向希腊半岛出兵，由十字军统治的希腊王国节节败退，一旁的伊庇鲁斯专制国公开表示尊尼西亚帝国为宗主，君士坦丁堡的盟友已经越来越少了。
“听说亚洲那边打算凑钱把君士坦丁堡买下来……”在酒馆的角落里，有酒客这样说道，脸上表情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担忧。在民众口中，尼西亚帝国被称呼为“亚洲那边”。
“那不是好事么？至少不用打仗了。”另一个年轻些的酒客说道，头上的农民毡帽脏兮兮的。
“你懂个屁。”另一个穿着旧皮兜子，一看就是鞋匠的男人插嘴了，“他们想买，伊庇鲁斯那边未必心甘情愿，拉丁人的这个皇帝也肯定要反抗，你等着吧……”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见识高了旁人一筹，鞋匠得意地抄起酒杯“咕咚咕咚”豪饮起来，然后狠狠将酒杯砸在桌子上，红着眼睛补上一句:“……准他妈没好事！”
年轻的农民也只能弱弱嘟囔道:“伊庇鲁斯为啥不乐意啊？不都是罗马人么……”可这时话题早已转向了别处，有人说了一个笑话，桌子前笑声阵阵，已经没人再理会他了。
在另外一桌上，几个热那亚商人正把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并不时用警惕的目光盯向路过的旁人。如果你能靠近，便能听见这样若有若无的对话：
“时机已经接近成熟了……快完蛋了……”
“早点动手……多分一杯羹……”
“先把原来的地盘……占住……”
“静观其变……”
阿达拉指挥着两个男童雇工在酒馆里忙活，娇弱的小身板不时被客人催促得飞跑一阵儿，额头上全是汗珠。有客人打趣地问道:“阿达拉，怎么就你们三人？忙得过来吗？”
混血姑娘也就只陪笑一阵，然后迅速板起脸命令男孩们送酒过去。偶尔闲下来，她便拄着脑袋发愣，看神情居然有些凄苦。
“他们都去修道院了……没有带上我……”她真想找人倾诉此时的心声，可饱经世事的理智告诉自己，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份谈资。
外面传来一阵儿喧闹，阿达拉赶紧振奋精神，摆出一副职业性的微笑望向门口，准备说出那句每天不知要说多少次的欢迎辞。
但首先进来的却是瓦图图，随后是满脸洋溢微笑的弗雷泽。吟游诗人一进门便冲着众酒客宣布:“诸位，诸位，我们的米沙先生和查丽丝女士，结！婚！啦！”
“轰……”在众人一窝蜂的鼓噪中，今天的主角出现在酒馆门口。米沙换了件新衣服，配合他剃光胡须后的模样，显得格外精神。而查丽丝则穿着新娘的白袍，头上戴着一顶鲜花编成的花冠，灿烂的笑容让两个下巴都挤成了一堆。
一些熟客立即举起酒杯向两人祝贺，弗雷泽则爽快地宣布出第二个好消息:“今天的酒钱，一律八折！统统八折啦！”
随着杰森等其余人的鱼贯而入，整个酒馆彻底变成了街头闹市。从半月酒庄专程赶来的罗斯众人吵嚷着要酒喝，杰森为了维持秩序，不得不训斥道:“急什么，妈的，在酒庄里还没喝够么？”
彼得洛夫斯基苦着脸解释道:“我们整天都在训练，真没喝酒，斩马者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老爹嘛！”
杰森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先给客人拿酒！”
“好嘞！”彼得洛夫斯基乐颠颠地直奔酒桶而去。
米沙和查丽丝的婚礼并未筹划太久，两人也没什么外地亲戚需要通知，可以说，酒馆众人就是他们所有的家人了。大家先是去了郊外的林地，修道院长亲自为新人主持了仪式。其实本应该去教堂的，可两人都是东正教徒，而附近的教堂却只有罗马公教的牧师，所以这才选择了小树林。
米娅和杰森分别担任了伴娘伴郎，新娘抛出的花束此时便捧在米娅手上。阿达拉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她本以为伴娘的位置非自己莫属的。
至少也该让自己去参加婚礼吧……毕竟相识这么多年了……
弗雷泽将后院中央的舞台清开，让新郎新娘站上去后，高声说道:“朋友们，今天我们还有一个事情要请大家见证。阿达拉？”
“干嘛？”混血姑娘在人群后面没好气地答应道。
“请上台来！”弗雷泽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阿达拉扭捏着走上舞台，迎接她的是查丽丝热情的拥抱。
“朋友们。”弗雷泽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我们可爱的阿达拉小妹妹，自从十二岁离开圣安东尼修道院后，就一直在鄙酒馆工作和生活。当时，只有米沙、查丽丝和她，三人相依为命。”
“这就是生活，从来不曾容易，在法国，我们有一句感慨生活艰辛的口头禅叫做c’estlavie。在这风风雨雨的三年中，他们三人就像家人般亲密，互相扶持着熬过每一个寂静的夜晚……”
“而现在，他们中的两人已经组建了真正的家庭，在这个值得庆贺的时刻，是不是也有一点遗憾的感觉呢？曾经相亲相爱的三人，难道就这样被拆散了吗？”
“不行！”排练好的起哄声在最恰当的时候响起，那是彼得洛夫斯基的声音。
“没错！不行！”弗雷泽握着拳头锤向胸前看不见的桌板，用抑扬顿挫的嗓音嚷道:“这绝对不是我们想要看见的结局，绝对不是！米沙，现在就由你说出那句话吧！”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阿达拉疑惑地看着米沙，心中隐约泛起一个念头。那是她平时想都不敢想象的……
“阿达拉，乖孩子。”米沙慈爱地看着小姑娘，“做我们的女儿，好吗？”
泪水不受控制地喷涌，模糊了面前所有的景象。恍惚间有人在吵嚷欢呼，还有什么东西敲击着桌子，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问自己是否愿意，而她心中一片迷茫。
点头，拼命的点头，用出将脸上泪水甩出去的劲头……去点头……
于是，有人紧紧地拥抱自己，而四周，只剩下欢呼声……
杰森大大咧咧地坐在靠墙的位置，怀中的卡丽正在拼命鼓掌。
米娅将头靠了过来，湿润的唇从脸上滑过，呢喃的细语透进耳中:“你这主意，真棒……”
杰森仰头望着干净的蓝天，欣慰地笑道:“还有什么能比美满的家庭更让人羡慕的事呢？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人群中央，查丽丝正在阿达拉耳边说着什么。不久之后，这个刚刚组建不久的一家三口便同时看向杰森所在的角落，齐齐举起酒杯，目光中的感激无法言讲。
人群中，也许唯一比当事人还要激动的就是索菲亚妹子了。这个比米娅岁数还要小些的罗斯姑娘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正在兴奋地拉着丈夫米哈伊尔的领子嚷道:“是斩马者，这也是斩马者的安排……我就知道……”
米哈伊尔则担忧地看着妻子手中的酒杯说道:“亲爱的，我听说怀孕的女人不能喝酒……”
“我偏要！我现在特别高兴！哪有高兴了不喝酒的罗斯人，而且葡萄酒也不算酒……”
“这个……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