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走马上任
入冬以后，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莽莽冰原。在这个名叫库布维拉茨克的小镇里，大多数居民每天的生活，就是围在壁炉前听家中老人讲述各种离奇的传说，寄希望于这些故事能让他们忘记腹中的饥饿。“爸爸，再给我们讲一个吧，就讲大卫王的故事！”索菲亚一边往炉火上添着柴火一边央求着说道。在旁边，她的弟弟尤里正贪婪地舔着盘子里剩下的面包渣。
“现在不行，亲爱的。我得去劈柴了。”伊万怜爱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自从妻子死在蒙古人的手下后，他们俩就是这个老农夫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女儿已经到了能出嫁的年龄，儿子还小，不过也开始能帮忙家务了。
“那我们去看你劈柴吧！”索菲亚乐颠颠地说道，“走啦尤里，那个盘子被你舔得比洗过的还要干净……”
伊万推开房门，外面的冷风夹着雪片刮在他脸上。他正打算拾起放在门边的斧子，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拦住身后的女儿，语气惶急地说道:“快回去，快！”说罢迅速关上了家门。
索菲亚正在纳闷，见老伊万趴在门缝上朝外张望，于是也学着爸爸的样子凑过去看，却见到外面的大路上，有一支蒙古人的骑兵正缓缓走进镇子里。
“就是这里了吗？”骑兵队伍里打头那人问道。
“是的，库布维拉茨克，有76户罗斯人，9户蒙古人，前面就是镇长的房子了。”一个蒙古老者悠悠地答道。
“卡丽，”先前说话那人又说道，“听见了吗，前面就是我们的新家啦！”
后面一个年轻女人怀中抱着的女童此时欢呼了起来。这支队伍正是护送杰森来镇子里上任的卫队。
“杰森……”众人下马之后，乌提怯怯地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为什么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杰森回头看去，果然发现整个镇子里空空如也，萧条得好像墓地一般。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再贪睡的人也该起床活动了，民居里冒着烟的烟囱也证明了这一点。
“没事儿，乌提，放心吧！”杰森安慰道，“这些农夫和牧民的生活不太一样，以后你就知道了。冬天田地都变成了冻土，一锄头下去脑袋都要震懵，所以耕田的人都在家里休息呢。”
其实在杰森刚进镇子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关门声。就算不问他也能猜个大概，这些农夫害怕的对象，正是自己这一队人。
不过这些话他没必要对女人说。本来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草原的乌提就对搬到镇子里居住怀着恐惧心理，收拾帐篷的时候磨里磨蹭，又是担心卡丽今后睡不惯，又是担心房子大了屋里冷。
倒是可爱的小卡丽，进入这间木屋以后立刻开心得尖叫起来，小脚丫在木地板上哒哒哒一阵小跑，什么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玩意。
屋子里留着很多原来主人的物件，杰森一时间也来不及整理。之前给他介绍的那个蒙古老者又嘱咐了几句，就打算返程离去。杰森本想挽留，但是这新家自己也是刚来，不知道拿什么款待人家，只好带着歉意送对方出门。
“不用送了，房子还等着你收拾呢。”老者说，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平时多留点神，上一任的镇长死得很蹊跷，有人说这个镇子被诅咒了……”
还剩几个蒙古武士站在一旁，杰森也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没必要在家门口站岗。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杰森关上门，笑吟吟地看着乌提，后者发出兴奋的叫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当了一辈子奴隶，这对钦察母女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住所，而且还是木头做的。
点燃壁炉和烛台，屋里温暖了许多。又打开食物储藏室，发现各种食物都还基本新鲜，加上脱合之前送来的生活用品，这个冬天基本不用愁了。
“卡丽，你看，这以后就是你的卧室了。”来到二楼时，杰森指着一间小屋对卡丽说，“去帮妈妈把你的铺盖抱上来！”
“好哒！”卡丽颠颠儿的跑了出去，但跑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眨着大眼睛抬头问杰森：“可是妈妈睡哪？”
“你妈妈睡那间屋子。”杰森指了指旁边那间大卧室。
卡丽的小嘴立即嘟了起来，眼泪汪汪地跑到乌提旁边，两只手紧紧抱住乌提的腿，小脸在她袍子上磨蹭起来。
“卡丽不要自己睡，好不好？卡丽要和妈妈睡！”
乌提无奈地笑着看向杰森，杰森只好点点头：“那就你俩睡大屋，我睡小屋！”
“杰森最好啦……”卡丽顿时破涕为笑。
杰森，你总算活得有点人模样了！他这样想着。
虽然不是当初想象的那样……
人穷志气短，当初所有财产就是一个破帐篷、几张羊毛毯子和旧羊皮，要说能有青云之志那都是吟游诗人编造出来的故事。可如今家中有了余财，几个蒙古武士就住在镇子外面听他指挥，临行前还牵了脱合十匹马，杰森不禁又开始琢磨起他的初衷来。
蒙古之行，自己的身世完全没有解开，反而更加迷雾重重。究竟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还是那遥远得几乎被他遗忘的夏比镇？当初那个站在村头，金发蓝衣的可爱姑娘，是否还记得他留下的那句诺言？
“给我一点时间，我必会赶着三匹马拉的车子回到这里，向你求婚……”
当琴娜得知，在千里之外的异乡，他这个不明不白的男人此刻已经不明不白地和另一个女人搭伙过起了日子，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还有弗雷泽和米娅，他们现在还在君士坦丁堡么？自己真的想有机会对他们说声“抱歉”，当初不明不白地离去，正如自己不明不白地拉着他们同行一样草率。他俩此刻是否已经坠入爱河？希望在那暗流涌动的千城之都，他俩能否互相照顾……
愁绪如春天的藤蔓一般肆意生长，杰森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把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别忘了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来自于手里这把红色的双手剑！那四句莫名出现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挺刀直驱，如墙而进。当者气慑，人马俱碎！”
肌肉是有记忆的。当初自己和强盗正面战斗时，自然而然地发挥出进退自如的迅捷脚步。而当夜晚袭击盗穴时，他则不假思索地利用了夜幕隐藏身形，偷袭敌人。
但是这次面对突厥骑兵，他却使出了从未有过的刚猛招数。当时他命悬一线，心里却知道自己就是有能力将对方的骑兵斩成两截！
至于这信心从何而来，杰森苦思良久，却完全没有头绪。
我这技术学得还真是够杂啊！他苦笑道。
入夜了，乌提和卡丽在新家柔软的大床上睡得很香甜，杰森在隔壁小屋里却怎么都不能入眠，屋里的木香味让他想起了在夏比镇民兵宿舍的感觉。
于是他穿衣背剑，推门而出，进入小镇外的雪林之中。
“那天对面的骑兵就是这么朝我冲来，然后我就这么一刺，然后这么一斩……”他挥舞长剑，模仿着当初的招式。
“就这样转身，劈砍，然后，然后……哦对，全力向下怒斩……”他试了几次，感觉怎么都觉得别扭。
“要是剑柄再长一些，或许虎口就不会麻到差点握不稳剑……”
这大开大合的劈砍之术与赫尔穆特示范的精巧招式截然相反，在外人看来就像剑士初学者一样只会使用蛮力。
但杰森隐约觉得，这至刚的斩马剑技绝对不只这么简单。正如赫尔穆特自己所言，战场拼杀，巧劲比不上纯粹的力量。
林子伸出传来一阵人声，打断了他。杰森心中纳闷，这样的冬夜还有谁像自己这样，半夜抽风跑到野外来呢。
踏着积雪，靴子上发出吱嘎之声，他循着声音靠近过去。在一片林间空地上，有群人正举着火把，把一对年轻男女围在当中。旁边站着一个宽袍长衫的老者，脖子上戴着十字架，正在给两人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