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冬季来临
翻过夏比镇南部的浅浅山丘,是一片广袤的冲积平原,塞纳河的支流马恩河静静地从这里流过。而在离河边不远的一座村镇里,呼啸的北风和浓密的乌云成了当地居民见面互相抱怨的日常话题。“这天气,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鹿角旅店的老板娘玛丽用一团脏兮兮的抹布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同时愁眉不展地低声嘟囔着。
入冬以后过往的旅人数量就会明显减少,这是玛丽总结出的经验。而作为主教区的治下属民,他们要奉养的是一个比寻常领主对宗教更加狂热的君主。这对玛丽这样寻常的平民来说,最大的影响就是以圣战为名义发起的各种税收。
玛丽胡乱地把桌子上的面包渣扫到地上,随手抖了抖手里的抹布,又拿起一个盘子擦拭起来。刚刚坐在这里的客人是附近村子的养蜂人,以前总是要上几盘足量的香肠或是熏肉,高声谈论着最近的见闻,而最近每次却只要一份粗糙的面包,闷声不响的低头吃着,连酒都不喝一杯。
“看来又是一个难熬的冬天。”玛丽想着,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个硕大的鹿头标本。那是这一任主教任职后的那年夏天,暂时解除了禁猎令时,她父亲捕到的最值得夸耀的猎物,也是这间酒馆的名字来源。
而最近有坊间传言说,一些饥肠辘辘的流民因为不顾禁令进入林地进行偷猎活动,已经被绞死在了城堡外。
玛丽倒是很同情这些偷猎者。在这样朝不保夕的年代,人们为了填饱肚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偷猎者总比强盗好得多,他们可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正在出神间,旅店的门被推开了,冷风一下子灌进屋里,带动壁炉的火焰一阵急促地摇摆。
“客人,快进来在炉火前暖一暖身子吧!”玛丽赶紧打起精神迎了上去。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如果酒馆这个时候还是空荡荡的,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请照顾好我们的马匹,我们要住一晚,货物要搬到后面。”一个金发年轻人带着和善的微笑对玛丽说道,玛丽赶紧招呼伙计出去帮忙。
从外面一共进来七个人,分开坐在两桌。左边桌上有个身材臃肿的犹太人对着右边那桌粗声嚷着:“嘿,科尔班,好几年没看到你啦!一直以为你去哪发大财去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能碰上,而且你居然还在倒腾熏鱼,哈哈哈哈!”
“我可从来没想和你的毛皮生意做对比。”科尔班只是淡淡地回应着,面无表情。这次带着侄子弗雷泽和自己的助手老西蒙出来,是打算把秋天多余的农产品和自家制作的熏鱼带到兰斯兜售,同时采购一些日用品。
“我们有肥美的烤鸡,要尝尝么?”玛丽将酒壶端给两桌客人后,向科尔班问道。
“来一只吧。”科尔班本想拒绝的,能省则省是他经商法则的第一条,但看到弗雷泽馋猫一样的神情后,他还是要了一只。
“给我们一人一只!”肥胖的犹太人得意地看了科尔班一眼,对老板娘说道。科尔班的商队在渡过马恩河的时候碰到了这个犹太人,自己以前在巴黎经商时与他打过交道,算是点头之交,于是就相约同行。
烤鸡的表皮涂抹着蜂蜜,外焦里嫩,价格也确实不便宜,竟然要5个德涅尔铜币。弗雷泽吃得津津有味,而科尔班只是尝了一口,就埋头啃起了生硬的面包。
酒足饭饱后,弗雷泽从行囊里掏出鲁特琴,轻声唱了起来:
黑发的杰森和金发的弗雷泽,
不同的发色却有着同样的伤痕。
哦这上帝的旨意,
哦这上帝的旨意。
他们同样的伤疤见证了同一场战争!
用剑的杰森和用智慧的弗雷泽,
不同的武器却有着同样的勇气。
哦这无尽的力量,
哦这无尽的力量。
他们勇敢的并肩面对十倍的敌人!
他们说哦~哦,你们是谁?
我要让你们的尸体在洞里发霉!
而当太阳再升起,
而当太阳再升起。
他们却再也无法从土中爬起!
不可否认弗雷泽的歌词完全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当琴娜告诉杰森,她弟弟的诗歌已经完成以后,杰森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练习剑,兴趣盎然地要求弗雷泽为大家表演。
而弗雷泽却推脱自己没带乐器,东拉西扯地含混了过去。他其实也知道,强行歪曲事实把自己写成这场战斗的主角必然会引起大家的耻笑,而他自己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这叫做“舞台化的艺术加工”。今天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旅店里,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表演欲,把处女作表演了出来。
“嗓子不错,免费的吟游诗人在我的酒馆里表演还是头一次。”老板娘站在吧台后面,用一支胳膊撑在桌面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弗雷泽,“不过这首歌我以前可没有听过,它讲的是什么?”
第一次当众表演能得到别人的肯定,使得弗雷泽顿时心花怒放。他一屁股坐到了吧台的椅子上,口沫横飞地对玛丽讲述起了夏比镇与强盗的惊险故事。
“你口中的这个杰森可真是有着狮子一样的胆量,不过歌词里还有一个金发的弗雷泽,他当时又在哪里呢?”玛丽眨着眼问道。
“呃……”弗雷泽一时语塞,在歌词里为了押韵而进行艺术加工是一码事,而睁着眼睛说瞎话则超越了这个年轻人的底线。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科尔班终于忍不住了,谨言慎行是他经商法则的第二条。他站起来拽着侄子的胳膊,同时招呼着老西蒙,三人走上了楼梯。
老板娘玛丽耸耸肩膀,低头继续擦她的盘子,尽管手里的抹布已经是黑乎乎的一团。而正在此时,另一桌的犹太商人却眯起精光闪闪的眼睛琢磨起来。“夏比镇,嗯,怎么这么耳熟……”
他的手下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雅各布?”
雅各布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断他的思路,端着酒杯沉吟半晌,突然一拍桌子,把手下和玛丽都吓了一跳。
“夏比镇,我想起来了朋友们,咱们这次的生意有着落了!”肥胖的商人眼中露出贪婪而兴奋的光芒。
杰森在夏比镇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他作为民兵营教官的身份以及剿灭强盗的事迹得到了当地居民的尊重。莫兰爵士预付了他这个月的工资,其他民兵的月薪是5个银币,而莫兰直接给杰森开到了10个银币。相当于120个铜币的收入一下子让杰森不知道如何使用,时常请马克和艾吉去旅店喝酒。
琴娜平时没事儿就缠着杰森教她箭术,杰森惊诧的发现这个看似娇弱的姑娘有着一股看不出来的韧劲。
在第一天的训练之后,姑娘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被弓弦勒得红肿,左手虎口则被飞出去的箭羽划出好几道伤口,而琴娜却一声不吭,直到晚上共进晚餐时杰森才从她握着杯子发抖的手上发现这一切。
“我真是个蠢货。”杰森自责地想道。第二天在镇子里走街串户,从老卡斯的儿子经营的铁匠铺里买来了一副皮手套。他把左手的手套清洗干净,用右手手套上剪下的皮革制作了两个指套。当他把这个亲手制作的礼物递给琴娜时,姑娘雀跃地围着杰森转圈笑了起来。
有时候,两人会偷偷的跑到河边的芦苇丛中去。琴娜打赌说河里的石头下面有好多螃蟹,于是杰森就脱了鞋站在水里,挨个把那些长着水草的石头翻开寻找。在经历了三天的一无所获之后,琴娜才红着脸说她也只是小时候从别的孩子那里听说的,也许现在那些螃蟹已经搬家了……
杰森上岸的时候,琴娜伸出手去拉他,从此杰森一有机会就想去拉琴娜那柔软无骨的小手,而琴娜也只是抿着嘴笑着,任凭杰森将自己的手一直攥着。
琴娜注意到了杰森手腕上的“望乡”二字,奇怪地问他这是什么刺青。杰森摇摇头,惆怅地望着夕阳说道:“眺望故乡的方向,可我连我的故乡在哪都不知道……”
值夜勤的时候,马克会在城楼脚下升起一堆篝火。围墙倒塌的位置已经修好,而夜里的空气越来越寒冷,马克有时会直接在篝火旁边抱着膀子睡到天亮。这种懈怠的情绪不只在一个人身上有所表现,在某天下午,当杰森领着民兵们在训练场进行折返跑时,巴洛就带着一丝不满的语气问莫兰:怪眼巴瑞的巢穴都被清理干净了,为什么现在的训练强度却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