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死魂灵(10)
第10章死魂灵(10)
乞乞科夫谢过他的好意,却干脆地拒绝了灰公马和淡栗色骒马这比生意。“那你买几条狗吧。我卖给你的这两条狗,会把人吓得发抖!嘴上长着胡子,身上的长毛立起来,像猪鬃似的。肋骨粗得像小水桶似的,简直不可思议,爪子能缩成一个团儿,跑起来都不带沾土的!”“可我要狗来干什么?我又不打猎。”
“我想让你养几条狗嘛。你听我说,你要是不想买狗,那就买我的手摇风琴吧,那手摇风琴好极啦,我实话实说,我买来的时候花了一千五百卢布,我九百就让给你。”
“我要手摇风琴干什么?我又不是德国人,爱背着它到处讨钱。”
“那可不是德国人背的那种手摇风琴。这是风琴。你得好好仔细瞧瞧:整个儿都是红木的。我带你再去看一看!”诺兹德廖夫说着抓住乞乞科夫的手,把他拉到另一个房间里去。虽然乞乞科夫脚踩着地板不肯动步,嘴里还一再说他已经仔细见识过那架风琴了,可还是被拉过去听了一次马尔布鲁格是怎样出征的。“要是你不肯掏现钱,我们这样办:我把手摇风琴和我所有的死农奴都让给你,你把马车让给我,再加三百卢布现金。”
“你又来疯了,你打算让我怎么上路呢?”
“我另给你一辆好车。来,咱们到仓库去,我指给你!只要重新刷一遍油漆,那就是一辆绝顶的好车啦。”
“他真是被魔鬼梦住了心窍了!”乞乞科夫暗自思考着,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抛开什么马车、手摇风琴和形形色色的狗,不管这些狗肋骨粗得像小桶,那么不可思议,爪子缩成一个团儿,听起来像真的。
“马车、手摇风琴和死农奴这些全都归你啦!”
“不想干。”乞乞科夫坚定道。
“为什么不要了!”
“就是不想要这些。”
“你这人真是的!我算明白了,跟你没法儿像好朋友、好伙伴儿那样相处了!……现在看来,你是个不实诚的奸猾油条!”
“怎么,难道你看我是傻子?你自己想想看:我为什么要买些没有用处的东西呢?”
“喂,你别说啦。现在我算把你看透啦。你真是一个坏蛋哪!喂,听我的,让我们玩一把牌吧。我把死农奴全押在庄上,手摇风琴也押上。”
“哎,玩牌来决定,输赢就不太好说了。”乞乞科夫说着,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牌。他觉得两副牌都像是动了手脚的,牌背面弄的花色就让他起了疑心。
“有什么难说的呢?”诺兹德廖夫说,“一点儿都不难说!只要你运气在,就能拿到好东西。你看这牌!多好的运气啊!”他一边说,一边发起牌来以引逗客人的兴致,“多好的运气呀!看,好运气上门了!哎,这可恶的九点,我的钱上次全输在它身上了!我当时就感到就是它会来坑我,可我把眼一闭,心想:‘去见你的鬼吧,坑就坑吧,可恶的小子!’”
诺兹德廖夫正说着的时候,波尔菲里端来了一瓶酒。但乞乞科夫坚决表示他既不想玩牌也不再喝酒了。“你为什么不想玩了?”诺兹德廖夫问。
“就是不想玩。而且说实话,我从来就不爱玩牌。”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玩?”
乞乞科夫摇着头说:“因为我从来不爱玩。”
“那简直是个没出息的笨蛋!”
“这有什么办法呢?我生来就这样嘛。”
“简直是废物!我原先以为你算个体面人物,但你却太笨了,跟你说不了知心话……你跟索巴克维奇是一路货,是个笨蛋!”
“你为什么要骂我?我不玩牌难道是罪过吗?既然你这个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放不下,那就把死农奴卖给我好了。”
“你屁也休想!本来想送给你,但现在你就是给我三个王国,我也不给了。你这个骗子,肮脏的砌炉匠!从今以后不跟你打交道了。波尔菲里,去对马夫说,不要给他的马添燕麦,光给它们干草吃。”
这结果是乞乞科夫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诺兹德廖夫说。虽然发生了争吵,主客二人还是共进了晚饭,这次桌上并没有任何名称古怪的名酒,只摆了一瓶人们说成酸水的塞浦路斯酒。饭后,诺兹德廖夫把乞乞科夫带到一间侧室,里面给他准备了床铺,说:“这就是你的铺!晚安也懒得对你说了!”
诺兹德廖夫走后,乞乞科夫的情绪坏透了。他埋怨自己跟诺兹德廖夫来纯粹是浪费时间。当然最后悔的还是他像个笨孩子一样,同诺兹德廖夫谈起了要办的正事:根本不该信任诺兹德廖夫的;谁知道诺兹德廖夫会增添些什么去瞎说。“我简直是个笨蛋!”他责骂自己。这夜他睡得很不好。一些小虫子来咬他,使他难受极了,用手抓挠的时候他说:“让你们跟诺兹德廖夫一起见鬼去吧!”他一大早醒来就穿上睡衣和皮靴,到马厩去吩咐谢里凡套车。回来时在院子里碰到了也穿着睡衣的诺兹德廖夫。诺兹德廖夫叼着烟袋亲切地问他睡得怎样。乞乞科夫冷淡地说:“还行。”
“可是我呢,老兄,”诺兹德廖夫说,“睡得糟透了,说起来都难受,一群虫子弄得我浑身难受,嘴里的味道像住过一个骑兵连似的。我梦见挨了鞭子,真的!你猜是谁打我?真是难以想象:是波采卢耶夫上尉和库夫申尼科夫。”
“好呀,”乞乞科夫想,“如果真有人揍你一顿才好哩。”
“真的!真痛啊!我醒了一看,妈的,真有东西在咬我,可能是鬼跳蚤。好吧,你先去穿衣服吧,我马上去找你。管家这个笨蛋,我得先去骂管家那个笨蛋两句。”
等乞乞科夫洗漱完毕,走到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摆上了茶具和一瓶罗姆酒。餐厅里昨天午饭和晚饭的残迹还在眼前,看来拖把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地板上面都是面包屑,台布上还可以看到烟灰。主人自己毫不在意地跟着走进了餐厅,睡衣里面什么也没穿,裸露着长满胸毛的胸膛。他手里拿着一个长管烟袋,嘴里喝着茶。有的画家非常不爱画那些像理发馆招牌上的头发光亮而弯曲的绅士,也不爱画头发修剪得短短的绅士,那么对他来说诺兹德廖夫就是最好的对象了。
“喂,你有什么想法?”诺兹德廖夫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想玩几把死农奴的牌吗?”
“老兄,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不想玩牌。买,我是可以买的。”
“卖我可不愿意,这样做可不够朋友。我不想从那鬼东西上赚钱,玩牌就是另一回事了。玩一把也行吧!”
“不玩,我想我已经说过了。”
“那你换不换?”
“不想交换。”
“那我们就下盘棋吧;你要赢了死农奴就归你。我这有不少等着删去的死农奴哩。喂,波尔菲里,拿棋来。”
“别白费事,我不下棋。”
“这可和玩牌不一样。这不能靠运气,也玩不了花样,全凭本事。我还得先告诉你,我根本不会下,你还得让我几步呢。”
乞乞科夫心想:“跟他下棋也好!我棋下得还行,下棋也不容易耍赖。”
“好吧,一盘定输赢。”乞乞科夫说。
“死农奴对一百卢布。”
“为什么呢?五十卢布也就够了。”
“不,五十卢布算得了什么赌注?我看还是一百卢布,我再添一条中等的狗或者表链上的金图章。”
“那好吧!”乞乞科夫说。
“你让我几步?”奇兹德廖夫问。
“这又为什么呢?一步不能让。”
“起码要让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