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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风蝶飞鳞(2)

第49章风蝶飞鳞(2)

谷缜躲避不及,两只纸蝶掠身而过,不觉失声惨哼。陆渐大喝一声,先变“寿者相”,再变“猴王相”,双掌抡起,劲风陡出,纸蝶被掌风冲散,顺着陆渐的掌风飞舞,若有灵性,不时抵隙而入。陆渐大惊,唯有反复变相,不让纸蝶近身,转眼望去,谷缜腰胁左胸各有两道创口,血如泉涌,不由叹道:“谷缜,我当你有什么计谋,才这么嘴硬……”谷缜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过过嘴巴瘾罢了。”

陆渐用尽全力也无法将纸蝶扫落,眼见纸蝶越来越多,不由暗暗叫苦。忽听谷缜喝道:“擒贼擒王,别管蝴蝶,对付本人。”

这一语惊醒陆渐,他大喝一声,连番变相,扫开满天纸蝶,冲向左飞卿。方要逼近,左飞卿轻笑一声,足不抬,手不动,持着伞向后飘飞,一阵狂风平地而起,纸蝶飞舞更疾,陆渐手臂突然一痛,已被纸蝶割中,鲜血飞溅,染湿衣衫。

谷缜眼见败局已定,心中大急,他计谋虽多,武功却非所长,遇上“风君侯”这等高手,深感束手无策,抬眼一望,纸蝶分作两股,一股围住陆渐,另一股却向这方飞来。

谷缜大惊道:“丑奴儿,快走。”回身一抓,却抓了个空,转眼望去,哪儿还有丑女的影子。

谷缜心往下沉,眼下既无法抵挡,又不能弃陆渐而逃,正觉两难,眼角边忽然晶芒闪动,半空中飞来一蓬银雨,正正迎上群蝶。只听嗤嗤声不绝,前方纸蝶纷落,不曾漏掉一只,最近一只,距谷缜不过尺许。

谷缜身子剧震,望着满地纸蝶,忽如木偶泥塑。忽听左飞卿轻轻叹道:“姑娘姓王还是姓施?”说话间,剩余的纸蝶聚拢,有若一团乳白云气,钻入他双袖之间,十里长街,归于明朗。

陆渐浑身疼痛,也不知中了多少纸蝶,衣衫尽被鲜血浸透,忽见纸蝶散去,不觉身子一软,单膝跪倒在地,耳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我姓施。”

陆渐回首望去,远处袅袅走来一位女郎,银绡缥缈,宫髻高挽,容貌娇美绝俗,乌黑的细眉微微挑起,益发显得清华高贵、英气逼人。她左手挽着一只竹篮,篮身上编了一只跳波鲤鱼,摇头摆尾,跃跃欲活。

左飞卿皱眉道:“施浩然是你什么人?”那女子道:“他是我爹。”左飞卿道:“令尊还好么?”那女子黯然道:“家父已经作古了。”

左飞卿点头道:“如此说来,你已是四尊之一了?”女子点头道:“小女子施妙妙,忝列尊位,着实汗颜。”

左飞卿笑了笑,说道:“你爹见了我也要退避三舍,你敢来惹我?”施妙妙沉默片刻,轻轻叹道:“情势所迫,不得不尔。”

“好个情势所迫。”左飞卿悠悠叹了口气,眼中透出一丝惆怅,“一晃八年,风蝶之术,终于又遇上了‘千鳞’。”

施妙妙默默探手,从竹篮中取出一只银色的小鲤鱼,一扬手,银鲤腾空,忽地解体,化为点点银鳞,满空闪烁不定。

纸蝶也从左飞卿的袖间呼啸而出,好似无穷无尽,狂风阵阵,向着施妙妙吹来,激得她裙裾纷飞,仿佛站立不住。

银鳞、纸蝶凌空交接,活物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捉对儿厮杀起来,刹那间,细碎响声不绝,银鳞分坠,片片纸蝶,化为粉尘。

陆渐恍然大悟,风蝶也好,千鳞也罢,均是主人以神通驾驭,已非死器,而是活物。

一刹那,施妙妙接连射出十五只银鲤,初时一发一只,跟着一发两只,然后一发三只,终至于一发五只,突然间银光剧盛,施妙妙掷出六只银鲤,银雨如麻,破开纸蝶阵势。

陆渐又惊又喜,正要喝彩,左飞卿突然倒转白伞,凌空一转,将数百点银光叮叮打落。

施妙妙一愣,再发六只银鲤,左飞卿绸伞一转,忽又挡开,微笑道:“一鲤百鳞,十鲤千鳞,敢情你只练到六鲤之数。施浩然没告诉你么?若无千鳞,破不了我的‘风魔盾’。”

施妙妙心往下沉。风部与千鳞一脉素为死敌。两百年来,双方交手多次,各有攻防之法。但左飞卿的“风魔盾”出神入化,自己的千鳞却未练成,对方攻守俱强,已立于不败之地。正心急,忽见街道两侧的布幌微微摇动,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糟糕,起风了。”

左飞卿一声长笑,顺风掠出,施妙妙发出六鲤,尽被挡开。谷缜不由喝道:“陆渐,别让他占住上风。”陆渐应声纵上,正要变相,却被一群纸蝶裹住,欲出不能。

左飞卿飘然落在上风,长笑道:“施姑娘,如今我占得天时,周流五要,已得其四。你到了阴曹地府,别忘了代我向令尊问候一声。”挥手之间,满天纸蝶变快,叮叮声不绝于耳,银鳞落得满地都是。

施妙妙忽觉头顶一轻,一只纸蝶突破千鳞阵势,将她束发的绸带割破,青丝如瀑泻落。刹那间,少女的心头掠过一丝恐惧,未及应变,纸蝶阵中忽地伸出一只血手,死死攥住了左飞卿的右腕。

左飞卿吃了一惊,但觉大力涌至,只得运劲抵御。这时间,右足忽又一沉,一只雪白的纤手自地底破土而出,攥住了他的足颈。两股外力齐齐攻至,左飞卿顾此失彼,白玉般的双颊涌起一股血红,身子猛然一晃,挣脱那两只手,风也似的掠上房顶,纸蝶也如风吹云散,随他身后,冉冉消失在屋宇之间。

谷缜绝处逢生,恍若梦寐,待得纸蝶散尽,正要呼叫陆渐,忽见长街空旷,哪儿还有陆渐的影子,唯有一大摊鲜血,在月光下格外刺眼。谷缜呆了呆,忽地皱眉沉思。

忽听轻哼一声,转眼望去,施妙妙足下踉跄,扶住街边木柱。谷缜抢上两步,脱口道:“妙妙……”方欲搀扶,忽觉喉头一痛,已被一枚锋利鳞片抵住。

谷缜望着少女冷冰冰的眸子,苦笑道:“妙妙,别开玩笑。”施妙妙冷哼道:“谁跟你开玩笑,你敢用那双脏手碰我一下,我立马割断你的脖子。”指间鳞片一动,谷缜颈上肌肤裂开,渗出一缕血丝。

谷缜强笑道:“好,我绝不碰你,你把这东西拿开。”施妙妙眼中露出嘲讽,冷笑道:“你这不要脸的坏东西也会怕死?”

谷缜笑道:“不要脸的人未必就不要命。”忽觉喉头又痛,笑容不觉苦涩起来,“妙妙,你若要杀我,又何苦救我?”

施妙妙冷冷道:“我救你是为了杀你。”谷缜忍不住道:“放屁……”方才骂出,喉间又疼,眼见施妙妙美目中怒火喷出,忙道,“妙妙,这个屁是我自己放的,你……你把这个玩意儿挪开,有话好说……”

施妙妙骂道:“你这坏东西,若……若我还有力气,定要一寸寸割下你的肉来。”谷缜笑道:“我的肉有什么好,又酸又臭,又不能吃。”施妙妙怒道:“你才吃人肉呢!”谷缜望着她,忽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妙妙,我好想你,若能再抱一抱你,就算死了也甘心。”

施妙妙一怔,眼神微微散乱,忽又双目泛红,咬牙道:“你别想说好话来哄我,这一次,我便不亲手杀你,也要将你押回灵鳌岛。”话未说完,忽见谷缜目光凝注,似笑非笑,不觉微微心慌,怒道,“你……你再这样瞧,我……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不防谷缜伸手,攥住她的皓腕,施妙妙方要将银鳞刺下,却又不忍,稍一迟疑,已被谷缜紧紧搂住,耳听他轻轻笑道:“东岛四尊,各有怪癖,金龟爱财宝,叶梵好排场,狄希假清高,至于你这条小‘银鲤’,最大的怪癖就是喜欢我这个坏东西……”

施妙妙又气又急,欲要挣扎,可是被他一抱,嗅着那熟悉的男子气息,竟然浑身发软,气力俱失,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骂道:“你这个大坏蛋,臭流氓,害人精……”双拳齐出,一边骂,一边捶打谷缜肩头。谷缜任她打骂,默不做声。

施妙妙这两年多来身心备受煎熬,打骂一阵,便觉疲倦起来,伏在谷缜肩上哭个不停。谷缜忽地笑道:“傻鱼儿,别哭啦,再哭下去,我可要亲你了。”

施妙妙双颊一红,气道:“你敢胡来,我……我杀了你……”话未说完,脸上已被谷缜亲了一下,一时面如火烧,方要发怒,忽被谷缜横抱起来,不由急道,“坏东西,我……我的篮子。”

谷缜笑道:“我倒忘了,‘银鲤’吃饭的家伙别丢了。”说罢将她放开。施妙妙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狠狠白他一眼,拾起篮子,将篮口倾斜,十指微颤,地上散落的银鳞随她十指颤动,接二连三跳入篮子,一眼望去,就似一条细长的银蛇一寸寸钻入篮里。

谷缜从旁瞧着,忽道:“妙妙,风部神通总不离风,左飞卿的‘风蝶术’我也能够想透,可这千鳞是什么道理?你为何能驾驭这么多细小的钢鳞?”

施妙妙没好气道:“你不是很聪明么?干么问我?”谷缜笑道:“你考较我么?其实我已猜到了。这道理跟船上的指南针差不多,靠的都是磁力,妙妙,你练的内功是不是与磁力有关?”

施妙妙看他一眼,冷笑道:“你姓施还是姓王?我干么要告诉你?哼,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狱岛的重犯,如今我就要抓你回去。”

谷缜冷笑一声,淡淡说道:“好呀,你跟叶梵姘上了吗?”施妙妙面色陡变,厉声道:“你说什么?”谷缜道:“镇守狱岛是‘不漏海眼’的事,你若不是叶梵的姘头,干么兴冲冲地帮他捉我?”话未说完,一记耳光落在脸上,谷缜的左颊肿了起来,可仍是笑眯眯的,眼睛也不多眨。

施妙妙恨声道:“我真恨自己,那一天知道你的恶行,我就该将你杀了,省得你这大祸害到处害人。”谷缜呵地一笑,高叫道:“你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你要杀么?老子就在这里。你施大小姐本事大,我反正打不过。十鱼千鳞,好哇,你今天若不把这一千个鳞片一个不落地钉到我身上,什么狗屁千鳞,从此江湖除名。”说罢转身就走。

施妙妙望着他,浑身发抖,忽地心酸难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谷缜听到哭声,心头没的一软,转身回来,掏出手绢,在施妙妙脸上乱抹。

施妙妙见他转回,心神稍安,夺过手绢骂道:“蠢材,手绢都不会用!”谷缜笑道:“是手绢么?我还当是抹桌布呢。”施妙妙几乎笑出来,好容易忍住,狠狠打他一拳。

谷缜吃痛怒道:“姓施的,我又不是你练拳的木桩。”施妙妙轻哼一声,抹完眼泪,忽觉那手绢香得出奇,借着熹微晨光细瞧,手绢上绣了一对鸳鸯戏水图,图边还有一句艳词:“敢做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施妙妙越瞧越是不对,狐疑道:“这手绢又是哪个狐狸精的?”这手绢本是谷缜从菡玉那里要来揩嘴的,闻言心虚,笑嘻嘻说道:“狐狸精那么多,一天七八十只,我怎么数得过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只揣在我这儿的。”

他索性夸大其辞,施妙妙反而不信,将手绢扔还给他,呸道:“你少在这里臭美。”眼见天亮,只怕街上人多,惹来麻烦,便牵着谷缜衣角,转到僻静处,低声道:“你那朋友呢?怎么不见了?方才我见了你,一生气就忘了,若不是他冒死伤了‘风君侯’,今天你我必然无幸。”

谷缜摇头道:“我也不知,一转眼便不见他,只瞧见一摊血,想是被人趁乱带走了。”施妙妙迟疑道:“你说地里那人?看那人的身手,像是地部的高手。”

“是啊。”谷缜叹道,“这丑奴儿真是深藏不露,为了躲避仇家,竟然不惜自毁容貌,藏在妓院里做一个最下贱的奴婢,这份忍劲耐性,真是叫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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