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北山一经》的山神悬浮在空中，看向地面的简易祭坛。
齐悦上前一步，恭敬地说出了请山神将徐景等人带入山海界的请求。
山神笑了笑，并没有动身，而是指了指盘旋而上的轻烟，开口说道：“跟着它走便是了。”
那轻烟袅袅而上，到了某个地方后蓦地中断，仿佛被什么吸收了似的，源源不断地涌了过去，然后通通消失不见。
轻烟消失的地方，想必就是界门所在之处——祭祀的馨香之气，果然能在界门开启时传到山海界！
齐悦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山神的面色却很平静，祂指了指轻烟消失之处，开口说道：“人类，去吧，等三个时辰的期限到后，我会进去送你们出来。”
之前《西次二经》的牛身山神带齐悦等人进山海界时，界门的形态是一面泛着涟漪的镜子。
然而，此时界门所在的地方，除了消失的烟雾之外，简直一切如常，仿佛根本没有什么界门似的。
徐景还想再跟山神确认一下，苏望却已经当先一步，背着大大的背包，拉着一个空行李箱，迈向了那个看不见的界门。
他就像先前那些轻烟一样，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乍一见到这个场面，那几位没去过山海界的小队成员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徐景检查了下头部、膝盖和肘关节处的护具，第二个迈了过去，接着是何进、吴业和崔平。
他们进去后，其他成员也一个接一个地走向了界门。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名队员，然而，第四个队员迈步后，却没有凭空消失，而是直接跨越了界门所在的位置，前进了一步，仍然留在人间界之中——就仿佛那个地方根本没有界门似的。
他绕了回来，重新迈步过去，却还是没有进入山海界。
“界门关闭了吗？”他不解地问道。
山神挥了挥手，将他轻轻带到旁边：“下一个。”
于是，那个失败的成员眼睁睁看着下一位队友消失在了界门的位置——那个自己曾经两次迈过的位置。
他期冀地看向山神，却只见祂摇头说道：“你没有机缘，过不去的。”
先前参加训练的十位队员中，有四人失败了，进去的有一位医生、一位博物学家、一个滑冰运动员、一个攀岩爱好者，以及两个从小力大无穷的习武之人。
那四人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还要再试，却被山神拦住了。
祂甩了甩尾巴，说了句“回去吧”，那四人就像被催眠了似的，转身离开了小灰楼。
做完这些后，山神再次看向那个简易的祭坛。
祂眨了眨金黄色的竖瞳，祭坛上便立刻少了一只公鸡、一头猪和一块吉玉。
深深吸了一口馨香之气后，山神发出了满足而感慨的喟叹：“就是这个味道。嘉德香火，牲牷肥腯，絜粢丰盛，佳栗旨酒，还有尔等的信仰之力。几千年了，没想到我还有再收到信仰之力的一天。”
齐悦见祂这副模样，不由更增了几分在界门开启时供奉山海诸神的信心，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于是便开口问道：“这香火会对山海界内的神灵有用吗？”
“自然有用。”山神移动了下身子，离祭坛更近了些，“传言天主降气以感万物，阳魂为神，阴魄为鬼，气之申者为神，屈者为鬼。”
“这其中所说的'气'，起初是父神开天辟地之时引来的混沌之气。”
“后来父神陨落，混沌之气渐渐散尽。娲皇抟土作人，将最后几分混沌之气赋予了人族。”
“自那以后，人族的信仰之力就与神力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有人才有神，有信才有神。”
山神金黄的竖瞳中闪过几分哀伤：“要不然，上神为何如此偏心人族呢？因为就算人类不知道上神的存在，但尔等的一切信仰都会归于作为此界最高存在的上神，充实祂与星球本源的力量。”
“'弗惟德馨香，祀登闻于天。'丰洁的祭品、纯正的信仰，这些都是神力的来源。”
祂提起了刚才第一个跨过界门的苏望：“方才有个巫族后人吧？上古巫族之所以能请来神降，就是因为他们能使祭品与信仰之力上达于天，也就是文献所谓的'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月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
山神讲起了苏望曾提起过的那个绝地天通的故事，增添了几句有关“信仰之力”的叙述：“后来九黎乱德，人间家家争为巫史。上神在放逐山海诸神后，剥夺了巫族代代相传的巫力，又命重黎绝地天通。自那以后，'天神无有降地、地只不至于天'，信仰之力渐渐地从人族的历史中消失。”
“然而，即便人类不知道神灵的存在，但人族对道的信仰、对理的信仰，还有对所谓宇宙秩序的信仰，冥冥之中，都会化作对本源之神的信仰，然后作用到此方天地的主宰——上神——身上。”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至于上神，祂受了你们的信仰，便要护佑你们。所以，当外魔入侵而上神却无力消灭时，祂不惜陨落己身，也要重创外魔，降下神眷，给予你们活下去的希望。”
山神歪了歪脑袋，有些感慨，也有些艳羡：“因为只要信仰不灭，那么千百年后，也许此方世界又会慢慢孕育出一个新的神灵，接替上神从前的使命。”
听到这里，齐悦忍不住发问：“为什么是'一个新的神灵'？人间界只能有一位神灵吗？上古涿鹿之战后，上神放逐了山海诸神，可是，像少昊、西王母之类的神灵，诞生的时间要比涿鹿之战晚很多，祂们为什么也会在山海界呢？”
山神听她这么说，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金黄的竖瞳中好似流露出了些许怅然之色。
祂缓缓开口，无喜无悲：“因为人族的信仰不是无穷无尽的东西，它既不专一，又很有限。朝秦暮楚的故事，在神灵供奉上也是一样。”
“而神灵又并非无欲无求，我们会争夺地盘，争夺权力，也会争夺人类的信仰之力。有限的信仰之力，一旦遭遇无穷无尽的欲望，就会引起数不胜数的争执和祸端。”
“就如同黄帝与蚩尤的大战一般，神灵之间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最严重的一次，是共工与颛顼争权，败而怒触不周之山，致使天柱折、地维绝。”
“自父神开天辟地以来，此方天地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严重的灾难——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
“那时天倾于西北，地不满东南，日月星辰、水潦汪洋都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天上人间全然失序。幸有娲皇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巨鳌足以立四极，又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这才力挽狂澜，结束了此次大劫。”
“事定论罪，上神迁怒此前作壁上观的其余诸神，指责祂们不但不对共公与颛顼的争执加以劝解，反倒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上神认为，贪婪的诸神，迟早会为了争夺信仰之力，毁了父神开辟的这方天地。”
“于是祂上禀苍天，下告坤地，定下了一条新规：人间界当时所有的神灵，以及此后一切新诞生的神灵，都必须在知晓新规的两百年之内去往山海界，遵守与山海神灵一样的约束。”
齐悦想到了上神放逐山海诸神时的一波三折，不由开口问道：“那些神灵们，祂们能甘心被放逐吗？”
山神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怅然：“当然不甘心。在被放逐的威胁面前，祂们终于短暂地放下了争端，想要通力合作，对抗上神。于是上神便与祂们订约，约定双方进行一场决战，胜者南面称王，败者俯首称臣、避走山海界。”
“虽说订立了契约，可是祂们怎么可能会成功呢？上神与山海之神同生于天地开辟之时，又是父神钦定的继承者，那些山神都没有战胜祂，后来者又岂能撼动祂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