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早从床榻上醒来的郭嘉察觉到不对劲,虽说院中的两间茅草屋建造之初选择了十分相似的布置,但是他那间屋子郭嘉自己睡了几个月还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吗。
眼前这间相似的房间应该是萧佚和萧平共住的,那么问题来了——昨夜他困顿异常,和萧佚说完话后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所以是谁把他安置到这间屋子的?
这个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恰巧此时大门吱呀一声响起,屋外的清风顺着打开的大门吹进屋内,把还在睡觉的郭嘉冷得裹紧了厚被褥。这床被子还是萧佚特地去琅琊郡找绣娘专门定制的,里面塞了一堆白色棉软像是羽毛一样的东西,整个被褥保暖舒适。仍旧和线香一样,这个被褥被萧佚送给了自己和隔壁的诸葛一家,具体的制作方法和填充物是什么他都闭口不言。
郭嘉捏紧了被角,他与萧佚的视线对上,郭嘉的眼神滑过屋顶暗示着什么,“清长,你是否该跟嘉解释解释?”
“昨夜太晚奉孝直接睡了过去,佚不好再唤醒你便将你安排在我自己的屋子里。”萧佚示意郭嘉去看床榻内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孩,生怕人多想什么,“奉孝是和平儿睡了一晚,佚在外面静坐。”
汉朝断袖之风还算是盛行,或许是因为顶上的天子不避讳此事,底下的官员即使受自身所学内容影响看不起这种事,但附上迎合多有所为。这还是萧佚看见刘辩之后才想起来,孝哀皇帝至高祖刘邦期间不少皇帝都有过宠幸男宠的绯闻传出,虽不至于上行下效但终归有所影响。光武皇帝重复大汉风光之后对断袖之风有所整治,至明帝时期自己上任太常,官员之间的不良风气革风易俗加之皇帝励精图治,倒是可见盛世之景。
可惜后来皇帝短命昏庸,戚宦干政,朝政风气隐隐有倒退迹象。时下世人尚未受到影响,可萧佚担心日后若叫哪位学儒翻到奉孝生平记载因此误解他们二人的关系。
以奉孝之才怎么可能会常年和他一起待在无名村落中?萧佚知道,郭嘉的性子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长久,他日定会外出择一明主追随,在漫漫历史中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笔。若是日后史官记载奉孝过去写下一句‘与萧佚隐于山村与佚与其子共宿一屋’,而他需要删去自己的存在可能就会变成‘隐于山村与其子共宿一屋’,再往后流传保不准在野史中成了‘嘉喜娈童乃隐居山林,与子共宿一屋’。
……还不知道死后名声会怎么被编排。
“嘉那屋子是予了何人住?”郭嘉从床榻上起身,只着白色里衣的人披了一件狐裘大衣,他半推开窗户遥遥望着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萧佚关上窗户道是天冷让他注意身体,“是两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佚暂且让他们住在这里,这段时日就麻烦嘉在这边挤一挤,待新屋建成便好。”
拢紧大衣的郭嘉对自己相较萧佚比起来孱弱的体质无奈,他不披上大衣在外行走一天都可能会病倒,萧佚一身短打褐衣却还能精神饱满地扛着锄头下地务农。郭嘉取下青色的外袍隐入屏风后面整理衣裳,他没忘记刚才萧佚所说的内容,“清长说自己在外面独坐了一夜,精神可还好着?”
“无事。”萧佚并不在乎少睡了这一晚,他在外面也不是干坐而是如同之前修行那般静心打坐了一晚,一夜下来精力满满。
穿戴整齐的郭嘉走了出来,他对着手中故意损坏的玉冠有些头疼,“刚才穿衣时不小心拨断了发冠,也没有替换用的发饰,清长可能借嘉一件?”
萧佚一脸疑惑,他记得自己在郭嘉的包袱里看见过其他样式的发冠,“奉孝不是还有……?”
“可是那个颜色不和今天的衣服搭配。”郭嘉伸展手臂,两指捻起左手的袍袖向萧佚展示了一番身上的衣服,“清长难不成想看青衣配深色这种怪异搭配?”
向来喜欢着深色衣裳的郭嘉今日倒是选择了一身浅色衣裳,原先备好的玉冠颜色透亮与衣裳搭配起来倒是相得益彰,若是换成之前那个深色发饰倒是有些不伦不类。萧佚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但他还是有些顾虑,“易被他人口舌攻讦。”
?
郭嘉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清长昨夜在外坐一宿,莫不也是因为这种原因?”
看着赞同了这句话的萧佚,郭嘉没忍住笑了一声,“之前抵足而眠或是同挤一床时怎么没见清长想起这件事情?再者颍川时我们四人醉酒同宿一屋时也没见你这般顾虑过。”
“更何况他人之言又与嘉有何干系?”
“那身后名奉孝也不顾了?”萧佚叹道。
郭嘉更无所谓了,“嘉连生前事都管不过来,哪有精力去在意身后名。再者言那时嘉都不知道死了有多久,何必去操心呢?”
萧佚:……
说不过郭嘉的萧佚借出了自己的发冠,平日喜穿青翠色衣裳的他有不少能和郭嘉今日服饰相匹配的冠饰。戴上新冠的郭嘉和萧佚一同出门,在冷风中沉默地拢紧了狐裘大衣。
隔壁卡好时间出门的史子眇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穿着相似的青年,身披狐裘的那名青年头上的发冠他也很眼熟,史子眇曾在家中画作上看见过这个发饰,据说这是孝明帝因为廷尉不愿接受财物奖赏,才特意叫工匠制备发冠赏赐给萧廷尉。
没想到如今竟然出现在另一个人发髻上,想来这人与萧廷尉关系非凡。
有注意到史子眇视线停顿的郭嘉暗自勾起了嘴角,虽然不知道这次是清长什么时候的朋友,还特意让自己腾出房间给他们,但他和清长的友谊可是能做到戴同冠共床眠的!
“廷尉,这是家中残留画作,贫道依约取来了。”史子眇献上了从道观里取来的古朴画作,泛黄的画纸经历百年时光脆弱不堪,史子眇平日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回更是用柔软的棉布铺垫在画盒中将其放入。
院中也没什么外人,萧佚复原了画作原貌,恢复洁白干净纸张模样的画作缓缓展开,画中人物是年老几分的萧佚执棋与人对弈,对弈者并未画出只有萧佚一人留于纸上。画作也没留下什么署名,只有一枚普通的刻章,萧佚凑近看了眼发现这章子好像都是自己的。
仔细回忆那段时光的萧佚有些记不清楚了,他何日与人对弈过还留下了这幅画作?
遇事不决问‘监控’。萧佚戳了戳神识中一般不怎么发声的系统,试图从它那里翻找到一个正确答案。
系统避开萧佚的骚扰,“亲你自己当初删除掉的好吗。”
萧佚:??
这就很尴尬。
发现无法想起来那份记忆的萧佚若无其事地收起画作,将画像连同匣子一同塞进自己书室的角落中去,顺手再上了几道锁免得哪日叫喜欢泡在书室里的郭嘉手误拿出。
“依照约定你们二人可在人世暂留,我在此处隐居难闻天下事,你们二人择日便自行离去吧。”萧佚的目光在史子眇附近逡巡了一圈,他有些奇怪那个少年心性的皇帝去了哪里。
同样奇怪的郭嘉打量着史子眇,“两人?”
“刘辩呢?”
没能拦住刘辩跑去捣乱的史子眇满头大汗,他的目光落在了萧佚那间茅草屋的屋顶上,“陛下他刚刚在上面。”现在估计已经跑进屋里玩去了。
屋里被外面这些人讨论着的刘辩蹲在床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闭眼熟睡的萧平,观察了每一回刘辩就拍掌笑了出来,“哈哈,熟睡的人是不会特意控制自己呼吸的!你装睡的能力不怎么样嘛。”
在这方面十分擅长的刘辩一下子就拆穿了萧平,洋洋自得的刘辩也不管人有没有把他的的话听进去,自顾自地在那里说着自己靠装睡装病骗过了父皇母后还有被安排教授功课的夫子。
悄悄竖起了耳朵听取经验的萧平闭着眼睛,不时地在心中对刘辩口中的技巧表达自己的或赞同或否认的观点。
越说越得意的刘辩也不在乎萧平是否有所回应,他开始讲述如何用外物可以让装病更加逼真,听得萧平入了迷,怎料刘辩话锋一转,“你能看见我,对吧。”
萧平浑身僵硬,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能看见我,你一定能看见我。”刘辩的声音上一秒还如邻家哥哥般逗趣搞怪,下一秒怨气乍露语调阴森,“因为我能看见你身上的怨气——”
“我们是同类啊。”
浑身怨气的刘辩勾动着萧平身上一直被压制得很好的怨气,比起一直被当作人类养大的萧平,能在皇宫中呼风唤雨的刘辩显然比萧平自己更了解他身上属于鬼魂的那部分。在煽动萧平身上属于鬼母的那部分怨气的刘辩没忘记堵住大门,他可是知道那人有多么厉害,当然要堵住门拖延一下时间。
“我、我不是!”萧平捏紧被角,他在心中努力默念清心决,将身上躁动的怨气压下去,“呜呜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