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烟雨 - 烟雨湿黄昏 - 北川风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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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烟雨

夏季多雷阵雨,当我站在湖岸边的芦苇荡里抽着烟看着野鸭子戏水的时候,瓢泼大雨忽然倾盆而下。雷阵雨不会持续很久,一般是十几分钟,或者是半个小时。

我走到空无一人的售票厅屋檐下躲雨,等雨稍停了些,才重新骑上电动车想去其他地方转转。

如今安稳的立在一处,也开始让我觉得胸口发闷了,似乎只有不停的游走才能稍解这股闷气。

冒着细密的雨丝走了没有十分钟,一声响雷在天上劈裂,大雨再次倾盆而下,这次我无处可躲,想着难道要回家么?

这个想法很快被我否定。

我去便利店买了一把伞,天色渐黑,我撑着雨伞撑着电动车站在雨里,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伞下的一方土地就显得尤为安宁起来。

雨水砸落在路面上泛起厚厚的水汽,像是浓雾,黑暗和浓雾将我埋在里面,路上的一切都成为了伞外的风景。这本是副压抑孤独的画面,可我一直憋闷的胸口却忽然觉得好受多了,有一种难得的宁静。

我站在雨里一支一支不停的抽烟,烟气从伞下飞出汇入雨水里面,身旁路过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从我身旁走过去后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店铺,“去那里边躲躲,雨一会就停了。”

看他的表情,我不确定他是想看我的容貌,还是单纯好奇一个抽烟的女生。我意识到,我察言观色的能力可能已经弱化了。

我将雨伞勾在电动车上,然后走进了店铺屋檐下,看着雨滴逐渐变大又逐渐变小,雷声滚滚,进来躲雨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只有我还呆在这里,怎么都不肯回去。

手机里的微信消息响了一声又一声,良久,我才拿出手机看了看弹出的消息对话框。我猜也能猜到是谁,因为整天给我发微信的就那么一个。

程跃说,听到院子里父亲和母亲在找我,问我是不在家吗?

又问我在哪里。

我实在不擅长说谎,更不想对他说谎,索性当做没看见消息。

晚九点,父亲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说要关门了。我听着雷声滚滚,看着天上的闪电劈裂夜空,月亮从云层后面露出白色的影子,我拧了拧裙摆和头发上的雨水,淡淡回了一个“哦。”

到家以后我才意识到我这满身的雨水无法向他们解释,父亲和母亲都已经躺下,卧室里只开着床头灯,洗手间在他们的卧室里面,我自己的卧室又有摄像头,睡觉换衣服都需要挤在角落里,不方便端盆水进去擦一擦这满身的雨水。

思前想后,我抱着干净衣服敲响了他们的卧室门,不顾有无回应,直接推门而入,反正在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个人空间这回事,他们也应该平等的享受到这种权利,何况既然把共用的浴室安在自己的卧室里,就应该随时做好被人破门而入的心理准备。

父亲问我为什么大晚上的跑出去,去哪儿了,怎么弄得满身是水,一直在外面淋雨么?

我跟他无话可说,也没有力气回他,直接进了浴室。

热水洒在冰冷的皮肤上,打结的头发也陆续散开,母亲正在墙的另一面唠叨着,说的话大差不离,左右不过一顿责备。我将水流开得更大了些。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催促魏明滚回去睡觉,魏明极不情愿的坐在电脑椅上扭了又扭,但还是很快就回去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摄像头,我想我的目光一定满是怨恨,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摄像头早就已经四分五裂了。

程跃发微信说要见我,我猜测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需要我跟他解释,他心思比我想象的要细腻得多。我随便推脱了几句,最后索性不再回他。我知道他会担心,也可能会心生恐慌,但是保持着距离,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我不想住在我身体里的惊涛骇浪,把他也搅死在里面。

第二天一早,家里面来了一个陌生女人,穿了一身白色运动服,留着短发,带着墨镜,没有化妆,她提着两箱纯牛奶到我家里的时候,我只当她某个不知名的亲戚,直到母亲介绍说,她是我小姨。

我看着母亲的脸色确认了一下,不知道此小姨是不是彼小姨,毕竟家里面的亲戚乱七八糟的,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过。

布置好茶水,我回到我的卧室,隔着一道墙,我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母亲说的都是她交际场上的常话:自己的孩子多么多么不懂事,或者多么多么没出息——很好,我在这个失踪二十年的小姨面前也没有任何脸面了。总有一天,她可以成功的让我羞于见到任何人。

被母亲称为我小姨的人淡淡的说:“你病重之后,可真是跟娘越来越像了。”

母亲急迫道:“哎哟,我可不像她,我可不像她。”

隔着墙面,我几乎可以看到她狂摆着的手。

小姨又说:“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没有跟她一样不停的唠叨。”

母亲也只是说:“我可不像她……我才没有她那么笨咧。”

她的语气可真像个开着玩笑的小孩,伴着笑声,轻轻松松就将自己的罪行糊弄了过去。

接着是一些冠冕堂皇的问候,小姨似乎没有了跟她说话的耐心,也没有答应留在这里吃饭,将礼品放下就借口说还要去看望其他亲戚,因为她过几天就要走了。

我看着她的身影走出了大门外,语言上的劝阻和血浓于水的亲情似乎根本就阻拦不住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扔下病重的大姐和母亲,说走就走。说实话,我有些羡慕,羡慕她的洒脱和无情。

第三天,母亲说,小姨给姥姥扔下了二十万块钱,然后就开车走了,母亲用着开玩笑似的语气笑嘻嘻的跟我说:“你要是也给我们这么多钱,我们就什么也不指望你了。”

下午,嫂嫂带着小女儿秀秀过来玩耍,她要照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所以一直没有工作,整天带着孩子出来玩,母亲病重后,嫂嫂最常来的就是我们家,因为家里面一直都有人。

小女儿秀秀只有三岁,浓眉大眼,长得很漂亮。因为魏家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风气,以至于她和哥哥养成了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哥哥性格活泼,目无尊长,四处撒泼打滚,妹妹则性格文静,不爱说话,也不亲近人。

我回家四个月以后,秀秀才逐渐跟我熟悉起来,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手里有糖会知道带给我吃。

我抱着秀秀跟她玩,秀秀文文静静的靠在我的怀里,似乎有些不自在,她可能不自在有人这么疼爱她。嫂嫂坐在我旁边聊家常,接着,气氛随之一变,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告诉我,此时我应该说点什么,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迎合上她的话题,毕竟聊天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的独白。

但我发现,尽管我已经集中了注意力,但我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嫂嫂又说了一遍,但她说过的那些话似乎越过我的身体流向了别的地方,就像我们并不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成了石头,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大脑,我不仅听不进去任何东西,而且无法判断,无法进行任何的分析和思考。

我只能继续装模作样逗着秀秀,因为没有回应,话题很快冷清了下去。嫂嫂去了后院看望奶奶,我心中不无胆怯的想着:我的分析力、判断力和注意力已经离我而去了。石头,终于在狂风骤雨中逐渐填满了我的身体。

我像是忽然惊醒,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半个身体已经走进了湖中,水已经漫到了腰际,我不知道当我整个人走进水底下的时候,我将面对的是怎样一种黑暗。

我可以不惧怕犯错,但我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那是错。

夜里两点多,我还是没有睡着,我看着手机里十几条微信消息,思前想后回复程跃,明天晚七点后跟他见面。

他很快回复了我,所以我知道了,他也一直没有睡着,我不知道他失眠了几个夜晚。胸口忽然泛起一阵酸楚和疼痛,我却不知道它到底在疼些什么。我的情绪和我的真实感受,在身体里完全分裂开来,无法统一在一条线上。

我打开灯,拿起电脑桌上魏明留下的一支笔,撕下他半张本子纸,写下了我在潍城的居住地址,又从包里拿出钥匙串,拆下一只钥匙小心包了进去。我想趁着我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丢失之前,告诉他暂时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但又怕面对着面无法跟他很好的解释出来,说不定我会连他说的话都听不懂了,于是想着提前写下来。

笔尖悬停在纸面上很久,我却写不出一个字,脑海中是一片混乱的空白,我几乎看到脑神经传导忽然中断,它们像是被人施了魔法,密密麻麻的神经网络,完完全全的定格在了原处,然后逐渐僵硬石化。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只写下了一行字:先不要见面,去上面的地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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