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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浪子(二)

第114章浪子(二)

蒋贺之与马秉泉的第三回见面是在一派出所,因一起斗殴事件。马秉元是被打的那个。打人者是个青面黄牙、外地口音的青年男子,高高瘦瘦,模样还算斯文,下手却特别歹毒,若不是恰巧经过的路人看不下去报了警,老实巴交的马秉元能被其活活打死。

派出所接到报案迅速出警,让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去验了伤,然后又一起接进了调解室。瘦高男子声称在马秉元这里购买了一斤名贵茶叶,回家却发现是劣等货,气不过花了一万多块的冤枉钱,所以才没轻没重地动了手。

鼻青脸肿的马秉元始终默默坐在一旁,随便对方说什么都不吭一声,直到办案民警问他是否接受调解处理,他才忙不叠地点了头,表示双方都是一时冲动,他不想追究对方的法律责任了。

蒋贺之恰跟李斐来这个派出所办理一起刑事案件的移交手续,自调解室的门口路过,见是熟面孔,便走了进去。他从民警手中接过了两人的询问笔录,一目三行。

“鼻梁粉碎性骨折,腰椎横突骨折,多发软组织挫伤……”坐在两名当事人身前,蒋贺之看了看马秉元的伤情鉴定报告,又擡眼看向马秉元,用余光瞟了瞟他身侧那个一脸凶恶的打人者,问,“至少是轻伤二级,三年有期徒刑,就这么放过他了?”

“都……都是街坊,”马秉元低下头,躲避着蒋贺之过于犀利锃亮的目光,“算了……算了……”

“怎么想到不卖盒饭,改卖茶叶的?”蒋贺之又微微含笑地问,目光却仍是咄咄的。

“盒饭卖,茶叶也卖,多一个生意,多混口饭吃。”马秉元依然不敢擡头。

“一万块……一万块一斤的茶叶,什么茶叶?”蒋贺之戏谑地勾勾嘴角,“金叶子?”

“那个……好茶,好茶都贵……”看出这位蒋队长跟马秉元认识,瘦高男子赶紧打完一个不完整的呵欠,凭记忆说了个自认为最贵的茶叶,“西湖龙井!我买的是西湖龙井!”

“能品这么好的茶,还能一眼鉴别茶叶好坏,那你一定很懂茶了。”蒋贺之又看这人一眼,见其面黄,肌瘦,张嘴就是一口嶙峋如乱石的稀牙,转头吩咐李飞道,“泡杯茶来,就用沙局托我们给陈所带来的茶叶。”

李飞倒也机灵,知道这是队长在测试嫌疑人懂不懂茶,立即拿杯子,取茶叶,用半沸不沸的水冲泡了一杯碧油油的绿茶来。

“这茶不错,尝尝。”一杯清茶,水中卷曲的茶叶丝儿慢慢舒展,载沉载浮,袅袅茶香扑鼻而来。蒋贺之朝那瘦高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见对方诚惶诚恐地举杯喝了一口,他又问,“你既然这么懂茶,能不能说说,这是龙井,还是毛峰?”

“这是……”男人想了想,跟记忆里喝过的龙井味道好像不太一样,于是换上一副笃定点的口气,道,“这是毛峰!”

“毛你个鬼,这是碧螺春。”蒋贺之对这群派出所民警的职业敏锐度极不满意,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转头又吩咐李飞道,“带这人去药检。”

药检结果果然呈阳性。

所谓的“天价茶叶”很显然是毒品,瘦高男子也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说,听人说这个姓马的是“新湘军”,还会制毒,就想去进点货,没想到对方竟拿冰糖来充数,更没想到刚一动手就被迅速出警的民警带到了这里,生怕暴露了自己瘾君子的身份,才谎称是买茶叶。

马秉元的行为该被定性为诈骗还是贩毒尚不好说,且不同的定性,量刑差别很大,蒋贺之便先带队去他租用的民房里进行搜查。马秉泉正巧在家。看这小破屋子不比火柴盒大出多少,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完全不像两个大老爷们的住所,料想多半是这小胖子早有准备,所有可能的制毒物品都已被毁尸灭迹了。

然而蒋队长还是在男孩的书桌上查出了一点化学试剂的残留,正交待队员循要求留样取证,啪一声,一直默立于房间一隅的男孩身上突然掉落下一本书,一看,《高等有机化学》。

“这是什么?”蒋贺之明知故问,就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这是我……”小胖子非常紧张,结巴一下,“我的辅导书。”

小胖子蹲身就去捡书,结果碍于身体肥胖反应迟缓,被蒋贺之先他一步将这本化学与化工类专业的课程教材捡了起来。随手翻了翻,上头不仅有化学公式,还有一些心得笔迹。

“这是你的字迹?”不待男孩回答,蒋贺之便擡眼环顾起这间屋子,他见墙上贴着初、高中生化学竞赛的几枚奖状,不禁讶异道,“你化学挺好啊。”

他当然对马秉泉有点刮目,一个终日跟着校霸厮混的小混混,竟还是不显山露水的优等生。

“都是我哥辅导的,我哥化学更好,就是偏科严重,不然也能上大学——”马秉泉本是骄傲的,可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住了嘴。

看守所的讯问室中,马秉元坦承一切,说是怕弟弟再被人欺负,才想到要加入“新湘军”,可一无所长,人家还不收呢,他就谎称自己会制毒,是高级化工人才。

没想到,这名声一下传出去了,竟真有瘾君子上门求毒。他当然研制不出来,想到对方只是“中间商”,且只吸海洛因不吸冰毒,就拿冰糖出来冒充了事,想着就算被识破,一个瘾君子也不敢报警。然而他到底大意了,对方固然不敢报警,但揍他揍得满地找牙,还不是举手之劳?

“这会儿你脸肿成这样,倒跟你弟弟像亲哥俩了……”以前,蒋贺之就觉得这对兄弟哪儿哪儿都不像,哥哥高瘦,弟弟矮胖,哥哥木讷,弟弟比木讷还是机灵一些……没想到挨这一顿毒打之后,兄弟俩倒像起来了。蒋贺之笑笑,问,“你犯的事,你弟没参与吧?”

马秉元赶紧摇头:“阿泉还是个学生呢……他没参与,他一点没参与……”

“马秉元,你说实话,真的没制出来吗?”蒋贺之问话时,眼睛稍稍细了细,直勾勾地盯着马秉元。他始终愿意相信这个男人是个老实人。

马秉元垂下头,绞弄着镣铐前十根黢黑粗糙的手指,不回话。

“你还真是个‘人才’。”这反应等同于默认了,蒋贺之仍然有些不解,轻轻叹气道,“目击者的口供说你当时被打得七孔流血,也没讨饶一声。如果你真的制出了冰毒,只要跟那人说一声能重新给他供应毒品,我想他应该就会放你一马。为什么不说呢?想被活活打死吗?”

“蒋队,我们从小就都接受了禁毒教育,什么‘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什么‘一朝陷毒瘾,一生难自拔’……我是一个哥哥啊,我弟弟还没成年呢,我考虑了半天,也挣扎了半天,总觉得还是不能让阿泉生活在一个充斥着毒品的社会里……”说到这里,马秉元居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这让他一张本就不甚好看的脸因哭哭笑笑,显得尤为滑稽,他说,“蒋队,我是穷,但再穷我还是个人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还是人吗?”

马秉元已经做好了蹲大牢的准备,没想到蒋贺之却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检察院本来准备以制造毒品罪和诈骗罪对你提起公诉,但鉴于你的犯罪情节并不严重,我们跟检察院做了沟通,如果你愿意做我们公安的线人,那就以治安管理处罚,拘留15天。”

制造毒品罪和诈骗罪即使未遂,也够喝一壶的。马秉元当然选择去蹲15天拘留所。出来之后,他对蒋队长的“宽仁处理”感激涕零,果然屡屡立功折罪。他虽是新加入“新湘军”的底层小人物,根本接触不到洪兆龙,但他的特点就是不起眼又擅打听。洪兆龙的不少残党都是靠他的消息抓回来的。

两人如今同住这条龙蛇混杂的“骑楼街”。一人住街头,一人住街尾,谁能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一匪一兵、一穷一富居然还成街坊了。

下班后仍留在局里开会,商讨安排明天对洪兆龙的抓捕计划。待方方面面考虑清楚、落实妥当,蒋贺之才披月色归来,遥遥看见一个人影,干瘦,佝偻,斜倚一段古旧油腻的骑楼立柱。走近两步,原来是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快三个小时的马秉元。

“菜是我自己炒的,酒是买的,”马秉元见他走近,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一只塑料袋,喊他道,“蒋队,我想这个点你还没吃饭吧,你要不嫌弃,我陪你一起吃点?”

“阿泉呢?没跟你一起来?”蒋贺之由远及近。

“让他住校了,这地方龙蛇混杂的,实在影响他温功课。毕竟高二了,我们老马家就指着出这么一个大学生呢。”

“五粮液啊,”蒋贺之朝塑料袋里瞥去一眼,居然还不止一瓶,笑了,“这么破费,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马秉元挠挠头皮,憨厚地笑笑,“我就是想,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跟你一起吃过饭呢。”

“怎么没有?”蒋贺之立定人前,脱口即来,“紫鑫大街与竹升大街的交叉口,我坐马扎你蹲地下,鱼不错,茭白有点老了。”

“你还记得?我、我都忘了。”马秉元又笑,见牙不见眼的,“嫩的上午都被人挑走了,老点的,不是便宜么。”算起来,也是大半年前的事儿了。他都差点忘记了,没想到这位大少爷竟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晰深刻。马秉元突然很感动,这份感动令他五脏熨帖的同时也令他手足无措,一时拿不准是不是对方婉拒的谦辞。

“是还没吃饭呢,”这个男人还从没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找过自己,蒋贺之猜他确有不便启齿之事,便朝他侧头一笑,“走吧。”

骑楼街招牌凌乱,墙面斑驳,他们穿过一个修理钟表的老铺,走上吱嘎作响的楼梯,终于止步在三层的一间阁楼前。荔宁路上的商铺楼宇都历史悠久且未经整修,马秉元至今不信,这种破落地方竟是晶臣三少爷的家。

“反正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么。”蒋贺之换了鞋,招呼马秉元道,“随便坐。”

马秉元果是老餮,会吃更会做,亲手烹制的一桌佳肴非常丰盛。酸梅烧鹅、白灼虾、清蒸石斑鱼,一道道菜品被摆置在了茶几上,两个男人席地而坐,马秉元道:“我记得你不吃红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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