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坠入寒潭

第69章坠入寒潭

第六十九章

天光晦暗，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子内灰扑扑的，空气中充斥一种淡淡的发霉的味道。

白色防尘布被揭了下来，一角耷拉在原木色的地板上，肖战坐在沙发的一隅，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

六年不见，肖建南仿佛变了一个人。

头发干枯杂乱，瘦削的脸颊上颧骨高高凸起，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粗糙的皮肤上布满了斑点和瑕疵，嘴唇干裂起皮，凹陷的眼眶中满是病态、空洞，宛如一条濒死的鱼。

房间内灰尘很大，可肖战不敢开窗，因为他担心一阵风就会把面前这个人吹倒。

可就是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从身后抱住他时，力气却超乎常人的大，差点让他摔了个趔趄。

好在他动手之前肖建南开口说了一声“我是爸爸”，再后来，他们就来到了这里——他们从前的家。

再次看到熟悉的陈设，肖战内心无比悲凉。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一开口，肖战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的，虽然在心底酝酿了很多，很多质问的话，可再次看到这个男人，喉咙又好像被灌了铅一般哽住了。

“战战，爸爸对不起你呀！”肖建南蠕动着起皮的嘴唇，从凹陷的双眼里挤出几滴眼泪来，“这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可惜爸爸不在你身边，没办法照顾你！”

像是知道了什么，肖建南上下打量着肖战的脸，声音里夹着哭腔：“你好些了吗？当初的手术很成功对不对？不然你也不可能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爸爸面前！儿子，爸爸真的好想你啊！”

肖战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的，如今又是用怎样一种心态说出这些风轻云淡的话来的，他只感觉平静的内心霎时就翻涌起一股巨浪。

“谁让你提我手术的事情的，”他近乎失控，“你凭什么提！六年前你丢下我，现在你又凭什么提！”

那些他不愿提及的痛苦，那些他努力逃避的往事，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地被这个男人说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不提，爸爸不提。”肖建南跪在地上，一点点挪到肖战脚下，“这几年，爸爸找你和妈妈找得好辛苦，还好，终于让爸爸等到你了。”

胃里一阵翻腾，肖战忽然有些反胃，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他的手僵在半空想去扶面前的人又顿住了。

他又想到奶奶临走时那双空洞的眼睛，还有握着他叫着父亲名字时那种无助与绝望。

一位把全部的爱都付出给这个家的老人，居然在临死前，都没有见到自己儿子一面。

何其悲哀！

何其不幸！

肖建南跪的不是他，是自己死不瞑目的母亲！

“你找我们干什么？”肖战眼眸中尽是冷意，“奶奶也已经去世了，妈妈也已经再婚了，我不知道你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我……”肖建南忽然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发颤，“爸爸，爸爸就是想你，那天爸给你打电话来着，后来听到电话那边有别人，就没说话，爸爸真的很想你。”

原来是这样，原来那晚的那个电话是他打来的。

肖战深呼吸，调整了好有些失控的情绪，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肖建南见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谢谢儿子，谢谢儿子。”

昏暗的房间内，父子之间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肖建南局促地抓了抓杂乱的头发。

“儿子，爸爸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现在是大明星了！爸爸好开心！你的歌真好听，爸爸还能哼呢，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肖战心脏微颤，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有那么一刻，他相信了肖建南说的。

可是一个拿他的抚养权换取一百万的赌徒，一个消失无踪、连自己母亲死活都不顾的赌徒，真的会有感情吗？

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被点燃，堪堪维持着才能不灭。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我……”肖建南再次吸了吸鼻子，“这六年里，为了躲避高利贷的追杀，我去了很多地方，东北、广东、云南，这次回来，我是求了一辆开货运大车的师傅把我拉回来的，因为我的身份证已经被列入黑名单了。”

听到“高利贷”三个字，一些往昔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肖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胸口憋闷的感觉让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这里没人住，你暂时可以在这里住下，”担心肖建南再去赌，肖战故意放冷了声调，“不过你只享有暂时居住权，不要再妄图在房产上打什么歪主意，你不要忘了，当初是妈妈用一百万买下了这里。”

也买断了他的抚养权。

说完，肖战丢下钥匙就要走，却被肖建南拉住了胳膊。

“战战，当年是爸爸做得不对，爸爸不该用你威胁你妈妈要那一百万。”

肖建南嗫嚅着，再一次扑通一声跪在了肖战面前，他仰着头，凹陷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精光，“你能不能看在父子一场是份上，给爸爸一点钱？”

一切都在肖战的意料之中，可为什么肖建南开口管他要钱时，心脏还是止不住地发疼。

或许是肖建南那些温情脉脉的话给了他一丝不该有的期望，期望这个曾经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是因为惦记他才回到这座城市，而非抱着别样的目的。

他到底有多傻，才会相信一个赌徒说的话。

垂眸，肖战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抱歉，我没钱。”

话落，青年再次迈开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哐当一声。

他怔愣。

回头就看到肖建南倒在地上无法自控地抽搐着，宛如癫痫患者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