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最近江遥觉得萧吟对自己温和了许多,今日乍然听到萧吟又这般冷漠地同自己说话,江遥愣了一下后,意识到自己前面很是失礼,这些天也不该那样想。
可是他这般着急是怕萧吟因为当年的事会感情用事,看不清江煊的算计,骤然被萧吟泼了盆冷水,垂下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退开一步跪下:“属下知罪,但属下是想提醒主人……”
萧吟像是有点烦了,冷声道:“我要怎么做还不用你提醒,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我自有决断。”
江遥双手轻颤,指甲狠狠掐了下掌心,恭敬道:“是,属下告退。”
下一瞬,江遥身影一闪消失在了萧吟面前。
季逢青摇摇头,轻声道:“侯爷方才也对他太凶了。”
“谁让他这么蠢的。”萧吟哽了一下,有点心虚,“我的脑子难道会跟他一样笨?江煊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我看不出来吗?”
季逢青只好笑道:“是,侯爷方才是关心则乱,怕他乱说话被落朝宗盯上有危险。”
“你说什么呢!”萧吟踢了他一脚,“我那是怕他坏了我的计策,笨死他算了。”
江遥快速离开萧吟的视线后便开始慢腾腾地走回暗阁,眼眶微微发红,强忍着泪意让自己接受一个事实――萧吟根本就不会多看他一眼,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他确实自始至终就是非分之想罢了。
而前些天萧吟看似对他的好约摸只是心血来潮吧,就像在逗一条狗,偶尔和颜悦色一二,等厌烦了就不会有好脸色了。
萧吟恐怕已经认定了当年之人就是江煊,纵然之前有过怀疑后来也消除了,所以江煊在他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和江煊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江遥只是路边一粒尘埃罢了。
明知这就是自己该有的结局,可江遥还是会不甘心,他自己也觉得害怕,他逆来顺受惯了,也早已认定自己不受人喜欢,但有朝一日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强烈的不甘。
当年的那个人明明就是他,自己对萧吟的心也明明是忠诚的,可是萧吟不信任他,还会厌恶他。
毕竟谁会不喜欢处事进退有度,气度非凡,说话如沐春风的江煊,对比之下,他真的什么也不是,甚至都不能让萧吟尽兴地下一局棋。
江遥胡思乱想了一路,他从前从不这样,在重新见到萧吟后自己的性子似乎也变了,变得自己也会陌生。
从前江煊有句话说得对,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变了一个人。
回了暗阁后,墨风把他叫了过去,眉眼间阴云密布,道:“你前面在主人面前说了什么?”
暗阁对于府中各处的情况都打探得一清二楚,方才江遥跑去找萧吟的事暗阁已经知晓,江遥知道自己坏了规矩,赶忙跪下:“属下知罪。”
“主人刚让我给你暗卫腰牌,你就给我做这种不守规矩的事?”墨风从前是当真觉得江遥乖巧懂事,最近却发现这人有时堪称胆大包天,“没有主人传召,你也不在值守的时间,冒冒失失地跑去主人面前做什么?还有,你说的那些事是你该管的吗?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江遥自然清楚自己前面做了不属于暗卫职责的事,暗阁问罪是应该的,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任凭责罚,一只手抚摸着那块簇新的腰牌,上面刻着“江遥”两个字,还有一个“萧”字,他一一抚过刻痕,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能日日陪在萧吟身边,已经是很知足了。
“去传刑堂的人过来。”墨风也是对他无言,吩咐了守着的暗卫一句,又对他道,“去外面跪着。”
江遥应了声“是”,规矩地跪到了暗阁专门用来刑责示众的地方,那里搭着几个刑架,旁边放着几种常见的刑具,不知道刑堂会怎么定罚,他只好先跪在刑架前,脱下外袍放在一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低眉敛目等待刑罚降临。
刑堂的人很快就来了,听了他犯的错,道:“在主人面前不知慎言,言语失礼,先以竹板掌嘴四十。”
马上就有一个人站在江遥身后按住了他,扯了扯他的头发示意他抬起头来,行刑的人拿着一寸宽、六寸长的竹板,这是暗阁用来打人的竹板里最小的一种,只用来罚嘴上犯的错。
江遥微微抬头露出自己的脸,竹板狠抽下来,完美地横着覆盖了他左半张脸,停了一瞬,另一边力道均衡地又抽下去一记,第三次重新抽在左脸前一道印子上,不偏不倚地重叠在一起,那道印子一下红肿起半指高,疼痛翻倍袭来,而后另一边又是同样的疼痛。
如此每边各五下后,那道印子充了血,行刑者便往上移了半寸,抽下新的印子,依旧是左右各五下,又换新的地方。
最后一共四十下打完,江遥两边嘴角都破了,滑下两条蜿蜒的血线,整张脸共八道印子紫红充血,比之当初他在萧吟书房里挨得那十几下巴掌严重多了,疼得他脸上已没了知觉。
墨风在一旁看着,问他:“记住教训没?”
“是,属下记住了。”江遥想起萧吟的冷漠又一阵酸涩,小声道,“属下再也不敢了。”
那双乌黑的眼睛盈着浅淡的水光,垂着眼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墨风看得都有点于心不忍,刑堂的人却全无触动,淡淡道:“前面是罚你乱说话,接下来罚你不守暗卫规矩,擅自干涉你职分外的事,惹主人不快,你认不认罚?”
江遥规规矩矩地磕头:“属下认罚。”
绳索将双手反折着吊高,江遥依旧跪在地上,感受着手腕上的绳索被人拉紧,绞得手腕阵阵发疼,随后有人往他小腿上垫了几块砖,使他的小腿与地面悬空,并与砖头绑在了一起,动弹不得,整个人只有双腿膝盖能触地,全身重量都压在了膝盖上,现在还好,跪久了定然痛苦难当。
行刑者拿了带倒刺的鞭子,蘸了盐水,走到江遥身侧,江遥识趣地让身子伏低,露出平整的背部。
鞭子破风,毫不留情地抽在背上,平直的一道血痕横在背上,江遥安静地低着头,不动弹不出声,沉默地受着五十鞭刑,只有绷紧而微微颤抖的背上肌肉昭示着他在承受痛楚。
路过的暗卫都看见了,多数时候暗阁的刑责都要示众,以儆效尤,众人早已习惯,远远看一眼也就走了,只有齐砚多站了会,似乎本来还想扶他回去,但听到刑堂抽完五十鞭后说要继续罚跪两个时辰,看了一眼墨风,只好先离去了。
所谓罚跪,自然还是被吊着罚,半个时辰后,江遥的膝盖便痛得如被无数细针扎过,骨头像要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而断裂。
后半段时间里,他有些昏沉,入了夜后又渴又饿,时昏时醒地扛着疼痛,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才令他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萧吟白天和季逢青谈事,晚上才有空循例来暗阁亲自过目近日事务,看到暗卫受到刑责本不稀奇,他都已走过去了,余光里觉得这人眼熟,停下来多看了眼便发现是江遥,才几个时辰,这人就已是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禁皱眉问墨风,“他犯什么错了?”
墨风有些惊讶,早上萧吟明明很生气,怎么转眼就忘了,但主人问话他也只好恭敬答道:“白天的时候他不守暗卫规矩,在主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管了自己不该管的事,暗阁按照规矩刑责示众,掌嘴四十,鞭刑五十,跪两个时辰。”
萧吟有点烦躁地捏捏眉心,走上前捏起江遥的下巴看了眼,那张脸果然是不能看了,背上鞭痕交错,里衣早已碎成了一条条的,数道鞭痕还无情地覆盖在前两日刚新添的刀伤上,一片血肉模糊。
“主人……”江遥嗓眼里干涩不已,嘴唇也起了皮,有些虚弱地看着萧吟,“属下知错了……求主人不要生气了……”
白天萧吟当然知道江遥是为他好,是关心他,但泼了江遥冷水的也是他,还害江遥受了重罚,现在看到他,江遥也看不出怨恨,甚至都不见了委屈,只是用卑微而无助的眼神看着自己,怕他还因为白天的事生气。
他心中五味杂陈,许久后涌起了阵阵酸涩和悔意。
他想起江遥脱了衣服后伤痕累累的背,想起江遥义无反顾为他挡剑的身影,想起江遥看到他受伤哭红了眼睛的模样……
还想起了那个小心翼翼捧着他断了筋脉的手的人,想起那双轻柔为他梳头的手,想起那个时常充满了焦急与担忧的声音……
过去与现在交织,萧吟闭了闭眼,对墨风道:“别罚了,放了他。”
墨风应是,吩咐手下放开江遥。
两只胳膊被吊得酸软无力,江遥一下栽倒在地,两只膝盖疼痛难忍,动一下都是新的酷刑,但他还是爬到萧吟身前,抬头急切问道:“主人是不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