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萧吟在这个昏暗的屋子里被关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因神志错乱和严重失血昏了过去,暗卫们终于找进来时就看到他奄奄一息地被绑在椅子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一折腾导致萧吟如今本就病弱的身体愈发不堪,体内的毒素又发散了出来,这边伤还没好,眼睛却又看不见了,疯症也因此隔三差五来一回。
萧吟清醒的时候问过了墨风那日的情况,得知后来围着太尉府的人自己散了,他们就光明正大冲了进来,他冷笑一声,知道这就是江煊故意的,吓他一下,折腾够了就挥挥衣袖走了,最后还把他遇险之事推给了太尉林定堂,说是林定堂负隅顽抗才绑了他,而朝廷也认了这一说法,惺惺作态地安抚了他一番便作罢。
如今他可真是要讨个正经的说法都没处讨,八年来第一次被人坑害得这么惨。
江煊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也没得到什么额外的好处,萧吟归结为就是想折腾他发泄怨气,而怨气的来源是江遥。
若说江煊对江遥好,但他又实打实地把江遥当作一颗棋子在利用,若说他对江遥不好,却又肯真心实意为了江遥着想,不愿让江遥受委屈,想给江遥出气。
也许对江煊来说,这一举动更多的其实是对自己良心不安的弥补,他确确实实利用过江遥,甚至在江遥受过的伤害里也有他的一份,如今看江遥走不出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便想着自己为江遥出气是弥补,是赎罪。
而江煊把当年所有真相都说出来,一个原因是如今的江煊有恃无恐,就算他想报复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么看不惯你却也干不掉你的无奈大概还能取悦江煊的虚荣心,另一个原因便还是为了泄愤,想要恶心恶心他,反正现在江煊已经带着江遥走得远远的,直面真相冲击的人只剩下他自己一个。
从受伤到现在已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今日肩上的伤没有那般痛了,但一时半会还是好不了,以后说不定还会痛,萧吟披衣从床上坐起来,默了默,下床走到桌边。
角落里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摆了几把刀剑,若是流传出去足够引得江湖内外疯抢,这都是当年他父亲的珍藏,是前朝以及当世有名的刀剑,其中有一把剑名唤“凌云”,是他从前最珍爱之物。
他拿下凌云剑拔出鞘,多年未见天日的剑身依旧寒光凛冽,锋锐无比,可他却再也提不动了。
那日他在江遥面前提过这把剑,第二天他跟墨风说等江遥走的时候将此剑赠与江遥,只可惜出了变故,这把剑没有送出去。
他看着手中的剑,想起那个单薄的身影在天未亮的树下拿着树枝练剑,想起在星斗高悬的夜晚拿着一把普普通通的剑身形翻飞,他又想起一物,从怀中取出那根蓝色的发带,是那天晚上他从江遥头发上取下来的,简简单单的样式,布料都十分粗糙,就像江遥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总是要把自己藏起来,毫不起眼。
过了有一刻钟,萧吟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前面居然是在胡思乱想,而且还是在想一个人,他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理所当然。
这个傻子啊……
当年居然为了救他真的连命都不要了,若是在刑堂被折磨死了,而他却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一切真的是值得的吗?
从小到大他身边有很多人愿意为了他赴汤蹈火,如果现在他让墨风齐砚他们自尽,他们应该都会下手得干脆利落,他不缺为了他豁出命去的人,他甚至还和这些人相处了许多年,应该有更深的感情,可是唯有一个本该素昧平生的江遥牵动了他的心。
这些年他忘了江遥,可一旦重新想起,八年前在地牢里的点点滴滴,加上最近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一下子就让他冰封的心生出了许多种情感,心乱如麻,自己往往都理不明白。
当年是江遥救他逃离黑暗,可江遥自己却永远地堕入黑暗,差一点点就看不见人世天光,他现在知道了所有事情,内心注定无法平静,每想起一件事就如同池塘里又被人扔下了一块石头,激起圈圈涟漪。
萧吟叹了口气,把墨风唤了进来,道:“送封信给顾景鸿,就说我体内毒素复发,来势汹汹,情况不太好,要去找他治病。”
墨风应下,正要去传信,萧吟却又皱了皱眉,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写封信吧。”
远在中州的顾景鸿还不知道有一封给他的信正在路上,他正在捣药,但那动作和声音昭示着他心中有气,一下比一下捣得震天响。
此处是标准的深山老林,他的住处在山间一片竹林中,盖了三座宽敞的房子,剩下的一大片空地都是药圃,种着稀奇古怪的药草,在捣药声的间隙,竹林那边有一声轻轻的东西落地声,他“咚”的一声把罐子里的草药彻底捣得稀烂,看着竹林边掉落在地的一只野兔,刚打的,还沾着血,眼中冒火道:“我都说了别再给我送了!你听不懂人话啊!”
竹林中小心翼翼地走出一个身影,低着头小声道:“我只是想感谢一下顾神医。”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顾景鸿其实才不到而立,加上面相显小,看起来更觉年轻,安静时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医模样,一旦蹙起眉头瞪起眼睛便有了咋咋呼呼的少年人模样,但那嗓门着实是有几分唬人,冲着面前的人大喊道:“你弟弟早就把银子给我了!这桩生意结束了!你还感谢个头啊!”
“对不起……”
顾景鸿也有些头疼,半个月前,落朝宗那位神秘的宗主带来了自己中了毒的哥哥,这生意早就谈好了,他自然开始给这人解毒,只是没想到宗主和这位病人在他这儿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不,准确地说,是宗主挨骂,而后无奈地走了,把病人丢给了他。
能找到他治病的人大部分是身居高位之人,或者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人,这些人大多不好伺候,治个病一堆破事,他往往每天得喊破喉咙三五次,把人骂服了才算是功成身退,但这位病人却是他见过最乖顺听话的一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逼毒的过程很是难熬,光是每晚的药浴就非常人能挺过去,这人却从始至终一声不吭,有天晚上浸在药浴中被生生痛晕过去都没喊一声,要不是他找过去不知得出什么事。
而且这人还总让他骂不出口,稍微凶一点就能看见这人用受惊了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真是什么气也没了。
眼下这位病人的毒是解得差不多了,只要自己每日熬点清除残留毒素的药喝一喝就完事了,没必要再继续待在他这里,只是这位病人看上去像是无处可去,也不想去找自己弟弟,发觉他不愿意再让自己待在这儿,就乖乖地离开了,本以为是下山去了,结果第二天他进山采药发现这人还待在山里,只是不在他面前出现了。
他被这人搞得没脾气,而且这样也没法煎药,但他让这人跟自己回去这人却还不肯,他只得每日在固定的时辰煎了药放在院子里,这人到了时候会来喝完。
约摸是看他平日里吃得十分清淡简单,他身边的两个小药童也厨艺不精,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懒,打野味这么麻烦的事谁也不想去做,只每个月下山去买点荤食凑合吃个几次便罢,这个病人发现了之后,每日来喝药的时候都会顺便送他一点野味,已经送了好些天了。
顾景鸿看着眼前这个人以为自己又惹恼了他,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无奈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走?你弟弟昨天还派人来找你了,赶紧给我走吧,别搞得自己好像无家可归一样。”
眼前的病人就是江遥,他闻言垂下眼,但神色却很淡漠,道:“顾神医要是不喜欢我在附近,我明天就走。”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亲兄弟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事?”顾景鸿说着又狠狠捣了下药,“就为了个男人至于吗!萧吟那狗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我看你确实是有病,瞎的不是他萧吟,是你!”
江遥微微皱眉,又不太敢反驳,只好嘀咕道:“侯爷是个好人……”
“也就你觉得他是个好人。”顾景鸿呵呵一笑,“我告诉你啊,世上没几个人比他心还黑了,哦不对,他根本没心!”
江遥神色固执,道:“侯爷在我心中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那天也听到了,虽然你弟弟那事做的确实不太厚道,没想到当年萧吟那凄惨的样子也有你弟弟的一份力,后来他可还被那狗屁五散鸢反复折腾,我都没见过这么顽固的毒,你弟弟真的是个狠人。”顾景鸿啧啧感叹了一番,又道,“但话说回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弟弟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过他居然还利用你,这不能原谅,你给他点教训就是了,萧吟那个事……没必要。”
江遥攥紧了拳,道:“我小时候就下定决心会一辈子保护他,如果他利用我可以过得更好,我可以选择被他利用。但他伤害侯爷,我不能原谅他……他明知道当时我做那么多都是为了救出侯爷,他若不愿意可以直接跟我说,但他居然骗我,用我之手害侯爷失明……我不恨他利用我为他得到权力地位,只恨他利用我干借刀杀人的事,而且明知道侯爷对我来说很重要,还那样做……”
顾景鸿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萧吟是怎么能遇上这么个死心塌地的傻子,一边又观察了一下江遥的神情,发现他是当真对江煊心寒,劝慰道:“不过你弟弟还是对你挺好的,听说他那天还教训了一下萧吟?哈哈哈哈就冲这点我就要夸他,萧吟这种人就该有人治治他,不然可把他给能的啊,简直目中无人!”
说到这个江遥神色更低落了,道:“也不知道侯爷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什么事……”
“他要是出事了,江湖上肯定不会这么平静,说明就是没什么事,你弟弟还不至于对他怎么样,说到底是为了给你讨个公道。”
江遥却难掩忧色,喝了药后就要走,顾景鸿撇撇嘴,道:“留下一道吃饭吧。”
最后那只野兔是江遥烤的,顾景鸿饱餐一顿,慷慨地表示江遥明天可以继续待在附近。
晚上江遥刚要悄无声息离去,就见小药童捧着一只信鸽来找顾景鸿,道:“神医!有信!”
顾景鸿翻了个白眼,想着又是哪个麻烦的大人物要来治病,取了信笺看了眼,眼珠滴溜溜一转,意味深长地看向江遥,嘻嘻笑道:“你情郎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新人物――顾・刀子嘴豆腐心・二号助攻・神医。
对比之下,突然觉得顾神医挺好,很值得托付(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