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马车
珠帘散漫,垂垂欲下。
外间没了动静,满室都只闻帘响,原本像珍珠环翠,此刻却显得突兀。
姜如倾在门背后挺直了身,她长吸一口气,反正总要相见,横也一刀,竖也一刀,倒不如现在出去。
她的脚刚踌躇地往外踏出一步,就听老夫人愠恼道:“你还说不喜欢男的?你看看哪个小姑娘喜欢这样繁复的工匠之物!”
小姑娘把脚又缩了回来,继续趴在门背后听。
“难怪昨天家中小厮说在小市上撞见你,我怪道你向来头疼于人多之地,原来是去买这些玩意了!你可真是把此人放在心尖上啊!”老夫人气急,声色发颤。
姜如倾唇角微勾,他竟为了买这些小玩意,跑到那填街塞巷的集市上了,但笑意陡然一僵,不对啊,他不是被禁了足,怎么出去的?
她忽然想到老夫人先前说“他在外面如何,她管不着,”也就是她根本就不可能禁他的足!
哪怕被禁足,他如此有本事,想出去不就照样可以出去,谁还能拦住他?!
姜如倾恍然,裴文箫竟联合品山骗了她!
难怪他一见到她,慌寸不乱,像是知道她会来,吴管家一见到她就往阆苑西厢迎,很是热情。
是她蠢,蠢到自投罗网!
姜如倾生了恼,理了理衣襟发冠,往外走去。
裴文箫正和老夫人淡说道:“是撞见还是跟踪,母亲心里有数,母亲若是在府上太闲,去远山寺念几天佛也未尝不可。”
老夫人捶胸顿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逆子!竟要把我送到远山寺……”
话还未说完,姜如倾就已走到了外间。
老夫人半张着嘴,一时竟忘了自己说到哪了。
裴文箫垂眸看她,本来凛寒的面孔马上添了暖意,语气陡然温柔:“肯出来了?”
姜如倾剔他一眼,未接话,对老夫人弯腰躬身,粗着嗓子道:“老夫人福安,天色不早,舟某叨扰已久,告辞。”
说完便像风一般跑远了。
裴文箫正欲要追,却被老夫人一把抓住:“上哪?”
灯光慵暗,老夫人看不大真切,只在姜如倾迎面走来时,粗略扫了两眼,绰约风姿,清丽俊逸,尔后就见那个小脑袋往她身前一垂,发丝细软,饶是她没看清楚全貌,也能从这两眼看出,此人长相不凡。
难怪她这二十多年尚未开过情窍的儿子屡屡在这人身上破了戒。
这般下去,裴家恐是要断后了,她必须要阻止。
裴文箫挣脱开她的手:“追媳妇。”
话音刚落,廊庑下就有一黑影追了出去。
老夫人往后踉跄了几步,被安嬷嬷扶稳,喘着粗气问道:“你刚刚也看到了?”
安嬷嬷点头:“天太暗模糊不清,但大体一看,长得确实是俊俏。”
老夫人扶着额:“明日赶紧给乐城的大齐公主写封信,就说两月后是靖之生辰,速速邀她前来。”
安嬷嬷应是,宽慰道:“夫人莫伤了神,老话说以色侍人不可长久,公爷也只是暂时被迷惑了,想是过两天就腻了。”
老夫人摇摇头,她儿向来自持慎行,能为此男子做到如此地步,还能招上府,已是用情过深,恐是难以放手。
她叹息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我与齐国有亡夫之恨,但大齐公主毕竟是靖之自己选的,她若能将靖之的心思掰正,给镇国公府诞下子嗣,想必老爷在天上也不会怪罪于我。”
齐国夺走了她的丈夫,她本想将怨气都撒向那即将过门的大齐公主,可没想到,她现在的希望竟全部寄托于此人身上,她心中苦笑涟涟。
安嬷嬷搀着她缓步往正院走去。
雨夜烟雾渐起,昏黄的烛灯下,照得她一向挺拔的背脊硬生生地垂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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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箫追出来时,姜如倾刚进到马车,他还来不及诧异于她怎么第一次来镇国公府就能完全原路返回,那马车已飞驰而去。
他身形一跃,跳于檐上,沿着一路的屋瓦,疾步跟随在大街上撒了欢的马车。
灯盏被颠得在车壁上打着转,烛光被撞得支离破碎。
姜如倾在车内已是歪歪斜斜,可嘴中仍说道:“孟仁,再驾得快些。”
她想逃离那个灌了蜜的陷阱,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突然马车一震,马匹不知被何物击中发出长嘶,姜如倾还来不及问发生何事,自己就被骤停的马车摔在座上。
刚坐正,车帘就被掀开,迅速窜进了个满身寒气的人,在她对面坐定,坐下时还发出了闷哼声。
雨点打在车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细密又急促。
姜如倾看着那人,眉目满含厌嫌:“下去!”
裴文箫额前的碎发已被雨打湿,水珠不断顺着双鬓延滴,寸步未动:“你说过的,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
他拿她说过的话来也噎她,姜如倾更是像被点了肝火,将案几上的茶罐砸了过去,被他躲过,从车窗外滚了出去。
马车抖了一抖。
姜如倾气道:“怎么商量?裴大人,你骗我被禁足,看我冒着大雨前来镇国公府,全身湿透,很好玩是么?”
说着又将零嘴罐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