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乖孙
天地白,宫墙红。
七月二十的申时一刻,姜如倾走在魏宫的甬道上,心里苦笑,兜兜转转,那两人又将她送进来了。
这是她五月初六重生后第一次走进魏宫,其实算起来,离她在此地自刎不过两月有余而已,但她的心境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回她进这森森宫墙内,满心皆是无措与害怕,夫君刚离晋阳,她被自己的婆婆无情抛弃,献给魏王,举目无亲,在此地囚禁了整整三月,都没心思好好看看这宫墙中的一花一木。
现下,她心安宁,才发现这里的朱墙白窗,柳枝拂瓦竟别有一番雅趣,檐下的风铃轻摆,清脆入耳。
人生易得身闲一时,却难得闲乐十心。
连魏王见了她之后,都被她的这从内而外的从容不迫感到疑惑不已:“你真是大齐最落魄的公主?”
他实难相信,一个落魄失意的女子进巍巍宫殿会如此坦然处之,毫不露胆怯之意,他本想着一个落魄公主应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若真如白涟那般所说的天姿国色,以一国之君的地位定能收了她。
但现下他却不确定了。
眼前的女子明明杨柳弱袅袅,但这份气度竟像极了裴文箫。
姜如倾笑道:“是,我就是大齐爹不亲娘没了的五公主――姜如倾,也是镇国公的新妇,拜见魏帝。”
虽是语气调侃,但却是礼数周全,不疾不徐地双手加额跪地,不施脂粉,可玉容却若朝霞映雪,细润如凝脂,双眸抬起时,杏眸明仁,是这个年纪少见的沉稳。
祥云三足香炉升起轻雾,悠悠香氛中的女子竟像不染纤尘的仙子,周遭的气息都渐渐趋于平静。
魏王一时间看呆了。
“公主请起,”魏王想将她扶起,却被姜如倾不动声色地狠狠挡过。
魏王讪讪地收回了手,笑道:“五公主和裴大人还未拜过天地,还算不上新妇,想要悔改也是可以的。”
姜如倾轻揉了揉她的手腕,淡说道:“魏王说笑了,靖之既已下聘,且将我带回晋阳,我就是镇国公府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悔改的道理?”
魏王往前挪了几步,目光贪婪锁视:“五公主这般姿色,值得更上一层才是。”
人性难改,这番对话前世也上演过,看来两年后的魏王也是毫无长进,姜如倾失笑道,“更上一层?魏王说得是自己么?”
明明眉眼弯弯,可笑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和鄙夷,就像利刃直刺人心。
“你瞧不上朕?”魏王显然被这声笑刺激到,“裴文箫只是个臣子,朕可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他近她几许,“何况镇国公老夫人对你如此不满,你嫁进去也不会幸福,还不如乖乖跟了本王,只要你服侍得好,本王定会好好赏赐于你,还用你去抛头露面,女扮男装做生意?”
说着就要去摸姜如倾细润的面颊,被她一个锦囊挡过。
姜如倾眼波流转,笑道:“陛下着什么急?见面礼还没看呢,待看过之后再决定还要不要我服侍。”
魏王接过锦囊,十分轻巧,不知装了何物,摸着像纤细丝带,他眼尾一勾:“美人淘气,难怪裴大人被你吃得死死的,连本王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姜如倾未发一语,依然是浅浅的笑着,但一想到靖之在外不顾性命冲锋陷阵,覆军杀将,整日风吹日晒,身上旧伤新伤无数,就为了这么一个扶不起的草包,心中来气,她必须要好好治治他!
魏王笑着打开了锦囊,就见一只瞪着大眼的浅褐蜘蛛趴在里面,正眈眈地看着他,他的笑意立马凝住,浑身陡然一僵,他刚刚摸着像丝绦之物不会是这蜘蛛的腿吧?
他竟一时忘了扔。
那蜘蛛一见锦囊开了口,飞快地爬了出来,沿着魏王的手,攀在他的金丝衣袖上,估计是在琢磨这种丝是如何吐出的。
“啊啊啊!”魏王大叫,在太极殿内乱窜,哭天喊地的声音响彻云霄。
在殿外守着的御林军看了一眼候在一侧的御前王公公,见他摇了摇头,也就罢了进殿的心思。
王公公自是得了魏王的吩咐,除非是得到传唤,否则待会无论是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进殿,他在这新帝身边服侍多年,自知这年轻气盛的帝王向来重.欲,且是玩得花的,什么样的法子都有,不过以往是女子神嚎鬼哭,今日倒换了个。
看来,大齐的玩法还是和魏国不同啊。
殿内的魏帝已是涕泗横飞,姜如倾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会儿“陛下,那蜘蛛跑到您背上去了!”另一会儿,“呦,在您脖子上呢。”
弄得魏王浑身抖如筛糠,“还在么?在哪呢?又去哪了?”
姜如倾笑道:“陛下,您别动,它正趴在您头上呢。”
魏王闻声,马上定住不动:“姜公主,镇国公新妇,裴夫人,您行行好,将蜘蛛帮我拿走吧。”
他的声音颤抖,足以见得是真的恐惧。
其实姜如倾早看见那蜘蛛被魏王在慌乱之中踩在脚底了,但她就是要看他出丑,看他害怕,淡笑道:“陛下,我可以帮你抓走蜘蛛,但在此之前,我想要问你一句,还敢不敢夺臣妻了?”
魏王总感觉那蜘蛛在他头上牵着发丝,发根被揪得生疼,他忙说道:“不敢不敢,您和裴大人就是天造地设,连枝比翼的一双人,姜公主,您快行行好,这蜘蛛都开始咬我头发了!”
姜如倾在心底狂笑,但没显山露水,面上依然淡淡:“好,你等等,我也不敢徒手抓。”
说着她就拿起书案上的书往他头上猛拍,打得魏帝是眼冒金星:“姜如倾,让你拿走不是让你打死!这样它不就死在我头上了?”
魏帝抖了抖脑袋,气得吹鼻子瞪眼。
姜如倾笑言:“陛下,别抖了,我看刚刚被你踩在脚底了。”
魏王抬脚一看,果然靴底下是黑黢黢的一团,他顿觉黏腻,也顾不得姜如倾在面前,将两靴一脱,往边上一扔,平息了好一会,神色方恢复往常。
魏帝这才恼了起来,喝道:“姜如倾,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拿蜘蛛逗弄本王,来人!”
殿门正欲打开之际,姜如倾扬了扬唇:“慢着!陛下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知您怕蜘蛛的?”
面色上依然是悠然自得。
魏王愣了愣,确实,得知他怕蜘蛛的只有他的皇姑祖母,姜如倾是怎么知道的?
王公公已进到殿内,垂眸看了眼新帝未着靴履的足,而边上的女子却安然无恙,心道大齐的公主还真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