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心头血
取心头血
凌晨,贝北走出集装箱,留下里头的两人独处。
还没入夏,夜里风凉,他裹紧白大褂,走向坐在废弃工厂门边的曲阜商。
“不回去,熬鹰?”
“你不也没回去。”
两人碰见,从来没句好话。
“我替我们部长外勤,你呢?”
贝北双手插兜靠在锈迹斑驳的钢铁建筑,似乎忘了自己是个洁癖。
“我自己出外勤,不行?”
一问一答又一问,没完没了没胜没负。
“一般战斗到这个时刻,只需要留下医研部和行动部。”
贝北自己说完觉得这样的对话没营养又没意思,不咸不淡连个嘎吱牙的小菜都算不上,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
“我也是。”
贝北眼皮微挑,偏头向下望了眼曲阜商,似是没料到他能给出这样的回答,但略一思考的确在情理之中。
他忽然自嘲地笑笑:“我说的是他刚从里面冲出来的样子……”
曲阜商仍低着头,语气带上几分不耐:“不然?难不成我说的是他只颓废了不足一分钟就恢复如常进去跟你一起抢救?然后在你面前再次展现迷得你晕头转向的该死模样?”
“曲阜商,”贝北脸上挂起扭曲的笑,能听出清晰的磨牙声,“医研部的人不只会救死扶伤。”
“还能气死人不偿命。”曲阜商无所谓却感同身受地接过话。
“但不管怎样你输了。”
“你不也是。”
“输就输了,我贝北从来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我也不是。”
“你?”贝北嗤笑,“你只会准备好牢固的白绫,然后扒在一棵树上,再吊死无数次。”
“我心情不好,”拽下破损的皮质手套往地上一甩,曲阜商摆弄起爪子,“别逼我动手。”
“你先保证自己不会受伤再说这话吧。”
贝北瞥了眼他发紫的手腕上新落下的血凛子,扬长而去。
在就地搭建的临时休息点歇了一晚,第二日太阳还没冒头,一行人便搭载审异局派来的大型飞行工具往回赶。
钢筋已取出体内,顾醒的状态还算平稳,但仍未度过危险期,需要尽快赶回实验体基地进行特殊治疗。
取血,颜淼似乎轻车熟路。
研究狂人的猎奇心态促使他巴不得尽快解开谈佑与顾醒间的联系之谜,谈佑不想宣之于口的,他不问,让数据说话。
“你抽过几次心头血了?”
有些事不好问,但这种问题被颜淼归于八卦一类,不关痛痒聊着解闷儿。
谈佑满面冷汗,不吭声。
“哦,”颜淼默认为这是他表达情绪的态度,倒是颇为习惯,“伤口挺深,他排斥你的血,但你的血却能救他的命,相依相克?有点意思。”
“任何仪器和殊力都无法探知顾醒的过去,无法追寻他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是你故意抹掉任何人对他的窥探,用心头血辅以你的殊力‘念力屏障’刻意为之,对吧?”
“说完了吗?”煞白的唇部抖得厉害,谈佑攥紧拳头盯着插在胸口的晶管里缓慢流出的血红。
“没完,”颜淼淡漠地扫过双目紧闭已然痛晕过去的人,“但你听不完。”
昏昏沉沉中,胸口插的管子似乎被人拔了出来,器皿里的血红在谈佑的眼前晃荡,晃得他头晕,好像又看见了二十年前新闻报道上的那场大火。
在火蛇袭来之前,他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生物改造出来的人,他们的情感是出自本能,还是依靠那一串代码呀?”
“他们不会有本能情感,所有的情绪表达都要通过大脑注入的芯片,芯片中会预入指定的代码,对改造人下达命令。”男人语重心长,“小焱,你记住,日后绝对不要像我和你母亲一样,不要接触研究所的任何事情。那里是深渊,会掉进去的。”
从小所见,耳濡目染。
谈佑识字不久便表现出对生物改造的巨大兴趣,父母也是知无不答,却在他的人生规划上将这条路线完全划之于外。
“我为什么不可以用自己的脸见人?”
除了父母之外,谈佑见外人都需要化成一副假脸皮,他从刚会说话就掌握了这项技能,父亲告诉语重心长地同他解释:他生病了,感染了一种叫作“燃烬”的病毒,不能见外人是因为“不安全”。
火蛇带走亲人那年,他不过十几岁,用成人才有的沉稳语气拒绝任何人作为他的监护人,将自己打造成一座孤岛。
他拿着父母藏于保险柜的书信,找到了那套专门留给他的房子,他们甚至在他不知情的前提下偷偷为他规划好与他们完全无关的新的人生轨迹。
从他觉醒殊力“隐”的那一刻起,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
将书房搭建成实验室,在阴冷森寒的空间里,躺了一夜痛了一夜,十几岁的少年自行觉醒了三种殊力:战、强化、念力屏障。
他用不属于自己的那张脸踏上了寻仇之路。